第89章 赠氅

  “太后、陛下、卢公,不必再相送了,正月将临,天寒地冻,寒风肆虐,还请保重身体。”
  吕布将大氅搭在肘上,含笑与三人告别。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多逗留也多有不便。
  再加上,接下来的变故会一遭接一遭,他必须及早赶回洛阳,打点好一切。
  “奉先将军,时局紊乱,请将军也要多多保重,谋大局而徐徐图之。”何后眼中担忧之色极为浓重。
  她所担忧的并非是吕布本身,而是若吕布出了个意外,那重回东都,只能是大梦一场了。
  “阿嚏……”
  寒风吹拂着何后熟透了的娇躯,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细看之下,她竟在微微颤抖。
  少年刘辨担心的唤了一声“母后”。
  卢植虽年迈,可也比何后这娇弱妇人硬朗的多。
  无论怎么说,他也曾作为统帅亲领大军,与另一帝国砥柱——皇甫嵩共同镇压黄巾起义。
  能够亲上战场的,哪里有真正的瘦弱老人。
  “太后,还请回屋吧,保重凤体要紧!有老臣送奉先将军归去就是。”卢植劝慰道。
  何后却是摆了摆手,哪怕脸颊冻得通红,仍旧强颜欢笑道:“奉先将军对我母子二人舍命相救,若连相送都无法做到,本宫还有何面目再见我汉家忠臣。”
  刘辨与卢植正要再次劝解,紧接着,他们的眼睛便瞪的跟铜铃一般大,连身子都不自觉的定格。
  “太后,阳城虽为夏禹古都,自古便相传有上古龙气久经不散,可在这寒冬腊月,龙气也抵不过穿人肺腑的寒气啊。”
  “若太后与陛下冻坏了身子骨,因此而缺席重振朝野之事,再多的龙气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只见那气宇轩昂的将军已是手持墨色大氅,为林立在孤苦寒风的美妇披上肩头。
  吕布剑眉微挑,一脸温柔笑意,坦然而不让人觉得轻浮,他由衷道:“当如是阳城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这大氅若太后不嫌弃,可先且御寒一阵。”
  “我会让人为太后与陛下还有卢公,多带来一些御寒的暖衣,到那时再丢不迟。”
  何后的娇躯猛然一颤,杏眸圆瞪,一抹绯红悄然爬上脖颈,与冻的呈紫红色的脸颊泾渭分明。
  他……他怎么敢!
  可当她再度凝视着将军的坦然笑意,又不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就算如此,这也是……也是不该的啊!
  何后嘴角嚅动,媚然天成的身子起伏的厉害,总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茫然的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刘辨懵懂的揉了揉眼睛,旋即心头浮现出怒火,这个家伙!
  竟然调戏母后!可恶!
  于是乎,这位往日的年少天子,脸色骤然一狠,指着吕布的脸大声道:“吕布将军!”
  “嗯?陛下有何吩咐?”吕布怪异的看着这少年郎。
  “呃……我是看将军脸上似有伤痕,可是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刘辨温声细语的问了句。
  吕布指了指伤痕处,那里正是当初被麴义的劲弩擦过的地方。
  留下了一道不算深的疤痕。
  “倒也不算麻烦,只是路上遇到了匈奴的万人骑阵,中间出了些许插曲。”吕布抚摸着脸颊淡淡道。
  何后像是寻到了开口的时机,连忙道:“司隶重地乃国之根本,匈奴骑兵竟能入我地界烧杀抢掠?”
  吕布本不欲多言,可见三双眼睛望眼欲穿的盯着自己,又不好推脱,只得将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遭。
  “原来如此……未曾想将军与爱人竟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唉。”何后想到自己豆蔻年华便已入宫,如笼中金雀,倒是少了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
  不过她也仅仅是感慨罢了。
  若说后悔,绝无可能。
  毕竟这天底下活着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人站在过女性的巅峰,俯瞰过袅袅人间。
  卢植适时道:“奉先为除董卓屈身事贼,遭受无尽谩骂与误解,而今千里寻故爱,又称得上重情重义,让老夫不得不感叹,奉先之情义,是为大情大义。”
  听得卢植的话,吕布不由多看了前者几眼。
  卢公竟为自己这般抬举,实在奇怪。
  要知道现在何后与刘辨最信任的人就是卢植。
  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影响到何后母子的。
  “末将还有要事回京处理,况且出行过久,难免董卓多疑,这便归去了。”
  三人望着吕布渐渐消失不见的背景,心思各不相同。
  何后骨节泛白的手指紧紧抓握着肩上的大氅,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扯下来。
  最终还是化为一声轻叹,用力拢了拢残余着热度的大氅。
  “爱卿,吕布此人,本宫与皇儿接触仅此一次,了解还是不够深入,你观之如何呢?”
  “他是否真心实意愿意辅佐我们母子?”
  “本宫……真是看不透彻。”
  “万一……本宫是说万一……将来他真的立下滔天功绩,铲除董卓迎回我母子二人,他又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拥兵自重的董卓?”
  “届时他又有了滔天之功……该以何物赏赐?”
  何后秋水般的眸子怔怔望着银装素裹的远方,语气轻盈呢喃。
  “母后……辨儿看这大氅越看越讨厌,那可是别的男人披过的!要不您还是给扔了吧!”
  刘辨本就无心帝冕,只重在当下,而当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无非就是吕布“调戏”自己的母亲。
  何后微微摇头,轻声道:“这天确实冷了,披着倒也暖和了不少。”
  “可恶的吕布!太可恶了!那个家伙竟敢调戏母后!孩儿就是气不过!哼!”刘辨嘟着嘴巴没好气道。
  调戏?
  何后一愣,忽而想到吕布脱口而出的那句:阳城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佳人、绝世。
  何后揉了揉眉心,试图将这杂念驱除出去。
  “太后,曾在温园之宴后,老臣与吕布在府上有过一次密谈。”
  “他当时便说,愿替汉室镇守河山,以聚山河。”
  “结合当下情景,以老臣识人之能,观吕布此子,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
  “哪怕是营救您与陛下,他是别有所图,可至少也只有他这么做了,否则岂有今日这安然日子?”
  “再者,这阳城之地亦是大有玄机,上古帝禹曾在此处建都,恐地势脉宇间遗有龙气,吕布这样安排,倒是颇费了心思。”
  “至于是否真心辅佐,人心最是可畏,今时无法预料,只待来日大局已定,冕位已登,才可看出玄机。”
  “依老臣之见,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依靠吕布,没有第二条路。”
  卢植一脸正色,将何后的问题一一解答。
  也算是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
  墨色的大氅随风微动,明艳动人的美妇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卢植的话,她是可以选择相信的。
  “吕布爵位已至县侯,封无可封,将来要如何赏赐?”
  大局未定,何后已然开始幻想未来的封赏之事。
  卢植听得这凭空瞎想,也是暗暗无奈。
  “罢了……届时再论吧,实在不行,赏赐些别的贵重之物。”何后也是一时头疼,索性回了屋里。
  “母后也真是的!事儿都没一撇呢!居然都想着要给吕布封赏些什么了!”
  刘辨摇头晃脑的表示不满,旋即给卢植打了个招呼便跑去遛弯了。
  卢植哑然失笑,刚才只觉何后想得太多。
  可真当自己也思考一番,才猛然皱起了眉头。
  是啊!
  若吕布真的成功,那可是复辟之功,而且吕布手中有兵有权,能怎么封赏呢?
  封公封王?这是绝无可能的!
  自高祖皇帝白马之盟后,大汉王朝便遵循着“非刘氏不王”的原则。
  公爵同样也是一个都没有。
  纵观光武帝时期的开国功臣,最多也不过封侯罢了。
  “依太后之言要赠其余之物赏赐,倒是惊奇……什么东西能抵得过这莫大功劳?”
  卢植想了一阵也没有个头绪,暗道自己跟着瞎多心,旋即回到草庐,一边打瞌睡一边读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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