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建在湖边。
  从天空往下看去。
  湖泊连通一条大河，水脉蜿蜒如玉带，向着远处蔓延而去，直达天边。
  唐文仔细看了看，湖岸也好，河水岸边也好。
  没有什么水位明显下降的痕迹。
  唐文大感疑惑。
  此地亦是属于西北荒野。
  一年来，应该也没怎么下雨。
  怎么这里的水量还是这么充沛？
  如果是前世，一年不下雨，地上的生物恐怕得死个七七八八。
  首先植物枯死大半。
  只有少数耐旱的得以生存。
  然后食草动物锐减。
  接着就是肉食动物数量大规模饿死。
  生物链遭遇断崖式打击。
  人类同样会为了抢夺干净水源，彻底化作野兽。
  谁拳头大，谁能获得水，谁就能活着。
  甚至通过控制水源，获得权力，统治其他人。
  躲在云层中的唐文不由感叹：“干旱了那么久，这里水源居然还是那么丰沛。”
  此时两人已直起身来，中间隔着足足一臂的距离。
  身子分开，再也不用紧绷着。
  夏晴歌停下尝试抓云彩的举动，往下看了看：“这湖恐怕连通着许多暗河。”
  暗河，火焰营地周边的湖泊也通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河。
  他好奇道：“这世上暗河很多？”
  “当然多，有湖泊的地方就有暗河。这湖那么大，不知道有多少暗河在湖底吞吐。”虎七瓮声瓮气。
  “地下河很稳定？”唐文不理解。
  暗河，就是地下河。
  按照唐文前世记忆的知识，地下河形成的原因复杂，地底环境复杂，加上水流的不断冲刷，地质结构很容易产生变化。
  地下河的水道，搞不好直接就塌了。
  这么一来，能稳定流淌的暗河就更少了。
  “当然稳定。”虎七回了一句：“地下世界无比广阔，有山川、瀑布、河流，无数奇特的异兽，回头到了地底，你可不要大意。”
  “异兽能活？地底有光？”
  “当然。”
  “不可能吧？”
  “怎么不能有光，夜晚不就有星星么？”夏晴歌说出这种话来，显然没什么天文学常识。
  虎七解释道：“星星在天空之外，无穷远处，地底没有黑夜，但有大量会发光的岩石。”
  它说了几句，唐文还好。
  记忆中有不少关于地底的作品的画面。
  对此没有什么向往。
  如果可以，他才不想去地下。
  夏晴歌喝了口酒，神情跃跃欲试。
  唐文沉默。
  虎七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不能老用脑子里前世积累的常识看问题。
  前世世界一年不下雨，几乎就是灭世灾难了。
  当前西北荒野大地，已经一年不下雨了，但现在看来，只是环境更恶劣了几分，没什么太大变化。
  广袤的西北荒野之下，有着繁复的地下世界。
  地下不止有魔人，还有各种异兽，有着多样的生态。
  地上地下的水系复杂交汇，可能也是造成地上屡屡大旱的主要原因之一。
  观察着下面水面上往来穿梭的大小船只。
  唐文又问道：“既然地下有那么充足的资源，人类还在地上争什么争，去地下发展不好？”
  虎七晃着大脑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人类没去地下？”
  “这么说地底有人类？有城池。”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普通人在地底生活不了太久。”虎七还是头一次跟唐文透露这些事。
  后者听得很认真：“地上那么多高手，拿不下魔人？”
  “是那些发光石头。”
  “石头？”
  “它们存在的地方有限，而且到夏季，就不亮了。”
  “嗯？”唐文一怔：“石头还要冬眠、不，夏眠不成。”
  “不止如此，它们平时也会毫无规律突然就黯淡几天，甚至彻底不亮几天。”
  原来是这样。
  唐文能想象得到无光的绝望。
  普通武师在光源下与魔人作战，也许能占点优势。
  若是在战斗中，突然失去了光源，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怪不得只能防守。”唐文若有所思地点头。
  夏晴歌也很有兴趣：“四品高手下去过？”
  白虎大眼睛瞅了瞅她：“那当然。”
  它没说结论，但两人猜得出来。
  如果四品下去就搞定了，现在地底魔人带来的危机早就不复存在了。
  唐文又问：“魔人也没冲出来过？”
  虎七人性化地“啧”了一声：“五品以下上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五品以上上来，应对不及时，就是灾难。所以赶山城的地底洞窟入口，就放在内城。不过，就像我们不喜欢黑暗一样，他们也不太喜欢阳光。平时都在地底无光处躲着。”
  正在两人一虎聊着地底的时候。
  刷地一下。
  另一头白虎撞进了白云里。
  速度太快，以至于唐文没看清它来的方向。
  不等几人询问，虎二十一挥舞毛茸茸的爪子说：“下面哪些船，我打探过了，那边几艘装的全是粮食。另外几艘外面是铁皮的大船，上面装的是冰和肉，各种各样的肉！”
  “异兽肉？”
  “异兽肉很少，是普通牛羊猪。”
  问过了细节，顺着白虎指的方向，唐文分辨了一下它所指的船只。
  虽然相信五品白虎的实力，他还是问道：“这里是船帮重要的码头，有五品坐镇，六品更是多达两位数。你是怎么靠近的？”
  白虎那么大一只，在天上快速飞行，还不怎么引人注意。
  可一旦靠近船只偷看里面装的什么货物，只要船上水手眼不瞎，必然会发现它。
  虎二十一没有说话，得以地扬起头。
  虎七开口道：“它变形术练得很好。”
  变形术？
  夏晴歌打量着它。
  唐文则下意识想：我能学吗？
  似乎是看出了唐文的意思，虎七琥珀色的瞳孔闪过无奈：“人类学不了的。变形术靠的是记忆传承。或者长辈睡梦中传授给同族，没有观想法，没有文字记录。你们怎么学？”
  唐文只好打消了心思。
  白虎竟然有记忆传承，怪不得成年白虎最差也是超凡实力。
  这分明是超凡种族！
  两人看着虎二十一，它毫不吝啬地展示了变形术
  身形丝毫不讲道理地缩小，最后变得和普通家猫相似。
  唰，它跳在虎七身上，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夏晴歌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它敏捷地一闪，躲了过去。
  唐文奇道：“变化大小，连气势也能隐藏起来？”
  “凡事有利有弊，我不是四品，身体变小之后，实力下降到差不多只有六品巅峰的样子。”虎二十一用爪子洗了洗脸，更像一只小白猫了。
  夏晴歌又是一捞，更加刁钻，小白猫拧腰将身体折成锐角，径直跳下了虎七的身体。
  “下面营地，只有两位资深五品看守。我和七姐，完全可以压制他们！不如先手偷袭，先杀掉一个，剩下一个，绝逃不过我俩的联手。”
  二十一小猫一只，挥舞着爪子萌萌的样子，打算却十分暴力！
  这很对夏晴歌的胃口：“好！痛痛快快打一场！”
  “不行！”虎七和唐文同时制止。
  夏晴歌绷起俏脸，不是生气了，主要想展示一下女王的威严，给唐文一点震慑。
  可惜没什么效果。
  反而因为从“无脑勇者美女”到“气质御姐”之间，转换得太快，让唐文的好色弱点变得更“强”了。
  好端端的，怎么感觉在勾引我？
  嗯，一定是我最近几天都没有找冰姐、李子调理身体，火气太大了。
  只怪我身体太强。
  两个好战分子，想大闹一场的提议被否决。
  唐文认真分析了一番，抛下两虎一人，深入码头酒馆、青楼、按摩店等危险场所，做了实地调查。
  他打探到这里的粮食和货物，是送往三联城去的。
  码头上正在装货的一艘艘船，装的是粮食、布匹、铁锭之类的原料货物。
  而从三联城归来的商船。
  他悄悄上去一看，来的是穿衣镜、搪瓷盆、蚊帐、烟叶、茶叶等等更高价值的加工农产品或者初级的工业制品。
  “这贸易不均衡啊。”
  三联城的文明程度，远高于赶山城。
  他期待起和白家的结盟。
  和白虎部落建立联系，获得了武力上的支持。
  明面上，无人敢和他作对。
  和白家结盟之后，唐文想要三联城商品独家经营权。
  或者要独享一条商路。
  到时候，黄家也好、船帮也好，岂不是都要给自己打工？
  唰唰唰！
  唐文踏着瞬步来到白云上。
  脚步落地，如同踩着一团坚韧的棉花。
  “这是？”
  “闲着无聊，用精神力加固了一下。”
  “这是什么手段？”唐文想学。
  虎七不想跟他扯这个，连忙转移话题：“想到办法了？”
  唐文也不急：“想到了，水上闹鬼事件。”
  “什么？”两虎和夏晴歌同时抬头。
  “你和二十一打扮一下，晚上下去搞事，不要杀人，要吓人！吓那些水手，吓唬那些武师和超凡，但是不要吓六品！”
  夏晴歌听得跃跃欲试，但听到不让碰六品，顿时不满，抱起手臂，胸前的团团更大了一些：“我会怕六品？”
  “就是！吓六品，打五品！”虎二十一挥粉嫩爪爪。
  唐文坚定地摇头：“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杀了再抢岂不是抢的更多？！”夏晴歌扬起头。
  “你要换个想法，如果抢了之后，对方还蒙在鼓里，无头苍蝇似地去抓什么水上女鬼，是不是更能显出你们的手段？”
  “嗯？”
  夏晴歌和虎二十一对视一眼。
  小半天的时间，一人一虎脾气相投，已经混熟了。
  听唐文这么一说，好像比直来直去是更有意思些。
  见两人意动。
  唐文趁热打铁，将在下面买来的白衣、白纱、蚊帐，化妆用的胭脂水粉等物，丢给夏晴歌。
  趁着对方好奇的劲儿上来。
  一鼓作气地忽悠着她打扮成嘴唇血红，脸色苍白，穿着白裙白纱的女鬼。
  手边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倒也没什么抱怨。
  扮鬼的主意，不是唐文想的，他在下面酒馆里听到了水鬼的故事。
  几个站街的女人也说，码头上每个月都淹死人，肯定是有索命的水鬼。
  既然水鬼的传说那么有市场，当然要借势一二。
  夜晚。
  月光洒在湖中，波光潋滟。
  白天，正在装卸货物的船，安静下来。
  除了值夜的人，只亮着一盏孤灯。
  而白天飘在湖上，不见动静的游船，则挂起了花灯与彩带。
  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响起。
  游船荡漾，在水中轻轻摇晃。
  气氛一下就拉满了。
  “还挺会玩！”
  唐文只上过青楼，还没见识过青船。
  有心想去见识、嗯，是批判一番。
  却要事在身，只能到无人问津的船上去扮鬼！
  “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落水的声音。
  惨叫声在安静的码头上响起，隔壁几艘船陆续亮起灯火，特质的几面镜子，折射着明亮的光照过来，这是简易原始的探照灯。
  “黑老三？！大半夜，你他娘的叫什么叫？”
  “就是！叫得那么吓人？”
  “这狗东西，肯定在故意吓老子们”
  在附近船上讨生活的人彼此还算熟悉。
  值夜时也会彼此打个招呼，省得真出了事儿没人照应。
  “黑老三，别他娘的吓人了！你是不是又偷喝酒了？”
  码头上的汉子，还算讲义气。
  几个人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打着手势，提着玻璃罩被熏黑的煤油灯，结伴走上了黑老三看守的大船。
  刷！
  白影闪过。
  白的衣服、白的鞋袜、白的脸。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白。
  只有嘴唇是鲜红的，嘴角带着一抹鲜血。
  “什么东西？”
  “白衣水鬼！”
  船舱里一片混乱。
  啪！
  煤油灯落在地上，火焰一下窜起来。
  脚步急促如乱鼓，他们争先恐后往外跑。
  忽！
  脚下一晃，船动了。
  “快逃。”
  “有鬼、真的有鬼！”
  不止这一艘船动了。
  妖风吹起。
  停靠在码头上，装粮食、铁锭、盔甲武器许多船，一起动了。
  一抹白色影子，以超出寻常武师、超凡反应的速度，飞快地掠过一艘艘货船。
  “水鬼长着虎爪”
  “瞎说，水鬼明明是个大胸脯的女人”
  “……”
  看到的人，纷纷惊呼。
  船只飘飘荡荡来到湖水中央。
  不等岸边人有什么手段来救。
  几艘船，底部开始漏水，打着旋涡沉了下去。
  码头上人心恐慌，很快惊动了五品。
  但一番检查什么也没发现。
  湖面之下，只看到了几艘船的残骸，里面的货物也在。
  而剩余的十来艘船，怎么样也找不到了。
  白雾升起，湖风吹来。
  两位五品忽然打了个哆嗦，相视一眼：那么多大船凭空消失，难道真的有水鬼作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