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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千古恶来的人品

  他随后将注意力转到刘异身上。

  吕义忠往刘异这边靠了靠,小声提醒:

  “北墙那桌有位小娘子一直在看你,她好像对你有意。”

  “我向来招女人喜欢。”刘异臭屁道。

  “我听说刘街使尚了位大唐公主?”

  “连你都听说了?”

  “既然尚了公主,我劝你对其他女人最好死了心思。”

  刘异皱眉,我老婆都不管我,你管?

  “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大唐的公主的厉害啊。”

  “有多厉害?”

  “一百多年前河东裴氏东眷出身的裴巽(xun),尚了唐中宗之女宜城公主。裴驸马为人风流,婚后偷偷在外面养了名婢女做外室。宜城公主知道后,专门找来给宦官去“势”的第一快刀手,不仅割掉了外室娘子的鼻子、耳朵,还将那女人阴部割下来蒙在了裴驸马脸上。”

  刘异听得这险些没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槽,“懵逼”这个词该不会是这么诞生的吧?

  吕义忠继续:

  “做完这些宜城公主仍不解气,她竟将驸马和外室都带去了大理寺,供百官参观,外室羞愧难当,自缢身亡。从那以后,凡是认识裴驸马的女子,一见到他就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讲到这吕义忠停顿一下,诚恳道:“我当你是朋友才劝你,千万莫得罪大唐公主。”

  刘异听得心有余悸。

  这个时代,士族子弟的人生,多半是三婚天注定,七婚靠打拼。

  可一旦嫁给公主,后半生的性福就锁死了。

  难怪如今士族才俊对当驸马避之唯恐不及,大唐公主是真彪悍啊!

  刘异越发感觉自己老婆就是大唐公主里的异类。

  他暗暗发誓以后要加倍宠爱小傻媳妇。

  这时少言寡语的江小白突然插话:

  “刘异,北桌那个老头也在瞅你。”

  这时北桌的老者竟然站起向刘异走来。

  老者走到刘异面前,满脸堆起假笑问道:

  “小郎君好个相貌,你是哪里人啊?”

  刘异模拟酷盖江小白的口吻回答:

  “唐人。”

  “呃……小郎君春秋几何?”

  “跟夏冬一样长。”

  老头抿嘴,险些没被噎死。

  他尬笑几秒后,说:

  “小郎君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极像。”

  刘异噗嗤笑出声,转头调侃吕义忠:

  “他的话术跟你好像,你俩从一个培训机构出来的?”

  吕义忠小声反驳:

  “我不认识他。”

  老者面对讥讽也不气恼,厚着脸皮继续聊。

  “我想跟小郎君谈宗买卖。”

  刘异眼神朝刚才向他抛媚眼的女子瞟了一下,问:

  “你想将自己女儿卖给我?那你得倒找我钱。”

  这次换吕义忠噗嗤笑出声。

  他自觉有些失礼,收起笑容后站起身,将座位让给老者。

  “不妨碍你们谈大生意,我去旁边桌坐一会儿。”

  吕义忠离开时故意瞅了眼了尘,他以为光头会有眼力价地跟着起身离开,不成想江小白眼观鼻、鼻观口,坐得稳如泰山。

  老者坐到吕义忠的位置后,一本正经说道:

  “老夫谈的买卖与小女无关。”

  “呃,那你还有什么可卖?倚老卖老?”

  老头心理素质贼强,无论刘异怎么怼,还能继续聊。

  “我花钱请小郎君扮一个人。”

  刘异挑了挑眉,这个答案让他很意外。

  他开始重新审视老者。

  这人须发白了大半,长得还算周正,看上去有五十多岁。

  体型臃肿,肚子很大,一看就不是劳动人民。

  一身上等丝绸料子做的衣服,硬是被他穿出了抹布的效果。

  刘异断定这老头应该从小是贫苦出身,后来偶然成为暴发户,但修养习惯却没有提高,导致举止仍旧粗俗。

  刘异越发好奇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试探问道:

  “你能给我多少钱?”

  老者一听少年没问自己扮谁,却问多少钱,当即判断对方是个财迷。

  “你放心,不是只扮一次,有人会常年给钱,每次都不少于几百缗,我承诺可以分你两成。”

  “这么多!”刘异故作惊叹后又问,“你究竟要诈骗谁?”

  老头没有否认诈骗,转而回道:

  “小郎君是去长安吧?”

  “是。”

  “我们一家也去长安,我到长安再告诉你详细。”

  刘异挑挑眉,还挺神秘。

  “哦,忘了问小郎君姓名。”

  “刘三藏,你呢?”

  “老朽郑光。”

  两人初步达成合作意向后,郑光便返回自己那桌。

  之后驿丞给各桌上酒上菜,刘异等人吃吃喝喝。

  他们在甘棠驿正堂用过晚饭,便去后院居所分别安置。

  吕义忠躺在榻上一直没睡,他好不容易熬到子夜时分,便从榻上起身,开门偷偷溜出房间。

  他鬼鬼祟祟摸到关押囚犯的八个大铁笼外。

  天气寒冷,各铁笼里的犯人们只能抱团挤在一起取暖睡觉。

  八个铁笼中有一个只装了一个人,就是关押杨弁那个。

  吕义忠找到那个囚笼,往里一看,朦胧中发现里面竟是空的。

  他怀疑今晚是月末晦日,没有月光,自己可能看错了。

  吕义忠从怀里掏出火折吹燃。

  火折的光亮将空洞洞的囚笼照得渐渐清晰。

  吕义忠震惊大喊:

  “杜老皮,杜老皮……”

  今晚是进京前的最后一晚,也是他杀杨弁最后的机会。

  为此吕义忠特意安排平日最喜欢偷懒耍滑的士兵看守囚笼,杜老皮便是其中佼佼者。

  他这一喊,杜老皮、孟叶子等五名守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杜老皮睡眼惺忪望向站在囚笼边的人,惊恐喊道:

  “吕监军?”

  吕义忠一把揪住杜老皮的前襟,质问:

  “杨弁呢?”

  “囚车里呢。”

  吕义忠提着杜老皮的领子让他凑近囚车。

  “你自己看。”

  杜老皮望着空空如也的囚车当即吓得彻底清醒。

  “啊!!人怎么逃了?”

  他看向其他几名守卫。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茫然,都说不知道。

  这时旁边囚笼里一个被吵醒的犯人插嘴:

  “杨弁刚才被那个刘异带走了。”

  “刘异?”

  吕义忠不可置信,刘异提走杨弁作甚?

  他随后匆匆赶去刘异所住的房间,敲了三次门,无人应答。

  吕义忠猛一推门,门没锁。

  他举着火折子走进黑洞洞的屋间,发现榻上空无一人。

  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信纸,上面写有一行字:

  “我将杨弁带出去劝劝,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天亮前返回。”

  吕义忠错愕,莫非刘异明白他的苦衷?

  他杀杨弁不光为自己,也为河东军。

  杨弁毕竟曾是河东军的将领,知晓河东军不少机密。

  比如指使党项人偷盗死对头卢龙节度使张仲武辖区牧民的牛羊,比如冤杀回鹘归义军全军三千士卒,等等。

  决不能让杨弁活着回到京城,否则包括刘沔、王逢还有他自己,许多人都会有麻烦。

  这个时候杨弁已经被刘异和江小白带到熊耳山下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距离了然、了缘等一众武僧投宿的空相寺只有一两里。

  刘异下马后在地上点燃一堆篝火。

  江小白将杨弁从马背上提下来。

  杨弁站稳后原地转了一圈,牵动手上、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哗声。

  他左右瞅瞅四周的环境,凄凉问道:

  “千古恶来,这就是你为老子选的葬身之地?”

  “不喜欢?”刘异反问。

  “我只是奇怪千古恶来为何要多此一举?你明明在攻打晋阳那晚可以直接杀了我,何必还要假意押送我入京?”

  刘异又往火里添了根柴,回道:

  “因为我想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据传棠溪杨家善于锻造绝世神兵,你家铸剑手艺是否已经失传?”

  杨弁面容凄凉回道:

  “是,失传了。棠溪冶铁城被屠时,只有我和我兄长侥幸逃出来,但我俩均未成年,还未得到家族真传。”

  刘异点点头,又问:

  “锻造绝世神兵的手艺失传,那锻造普通兵器呢?”

  杨弁疑惑问道:“你所说的普通兵器是指?”

  “比如当年棠溪冶铁城提供给淮西军的那些兵器?”

  杨弁不可置信地望向刘异。

  “你要做什么?”他问完后忽然不可思议笑了出来,“你该不会也要造反吧?”

  杨弁被自己这个猜想给逗笑了。

  自己这个反贼居然被另一个反贼给抓了?

  刘异没有否认,脸色冷峻催促:

  “我在等你回答。”

  杨弁收起笑容,认真回道:

  “对我们杨家任何一个人来说,锻造出优于大唐军器监生产出来的兵刃都不难。”

  刘异再次确认:

  “也就是说你和杨革都会锻造术?”

  “没错。”

  刘异满意地点点头。

  “我曾承诺会送你去见杨革,我今晚便兑现诺言。”

  杨弁以为刘异要杀了自己,却看他连续击掌三次,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中。

  须臾,空相寺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有一个声音离老远就大喊:

  “叔父,叔父。”

  杨弁不可置信转头望去。

  远处跑来的两个人模样越来越清晰。

  左边一人脸色红中带紫,他好像在晋阳城决战那日见过。

  另一人身形瘦削,面容稚嫩,不是他侄儿杨革是谁。

  “革儿?”

  杨弁激动地往侄儿方向小跑两步,脚下的镣铐险些没将他绊倒。

  这时杨革已经奔到近前,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杨弁。

  “叔父,呜呜呜……”

  杨弁恍然若梦。

  “真的是你,革儿?”

  他扶正杨革的身体,仔细打量数日不见的好大侄。

  杨革脑袋上缠着绷带,脸颊凹陷,人更加消瘦了。

  “叔父,叔父……”

  他哭得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杨弁亦是泪流满面,声音颤抖问道:

  “革儿,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革缓了一会,才能正常说话。

  “刘街使将一名士兵尸体换上我的衣服,又将他脸部砸烂替换了我。幸好那晚不少人看见我在城楼上曾以头撞墙,他们还以为尸体的脸是我撞墙时毁的。”

  杨弁拉着杨革,转身面对刘异双双跪倒。

  “多谢刘街使救了小侄一命,还望刘街使可以将他收入麾下效力,杨家基本锻造术我早就传给了他。至于河东军的秘密,刘街使放心,我会烂死在肚子里带进坟墓。”

  刘异会心一笑,是个聪明人。

  杨革忽然对刘异哐哐开始磕头。

  “刘街使,你既救了我,能不能也救救我叔父?实在不行我愿意替叔父死。”

  没等刘异答话,杨弁及时拉起侄儿训斥:

  “革儿糊涂啊,你为何还不明白?叔父若不死,你让刘街使如何交差?”

  “那我陪叔父一起死。”

  哗啦~锁链声。

  啪啪~巴掌声。

  杨弁喂了侄儿两个锅贴。

  他平生第一次打从小疼爱到大的好大侄。

  杨弁怒而骂道:

  “混账东西,你以后就是咱们杨家唯一的血脉了,你若死了杨家就彻底绝后,日后还有谁来祭拜我和你父亲?”

  杨革捂着脸再次呜呜哭泣,却不敢再犟嘴。

  刘异让江小白看着他们叔侄话别,他则拉着昆仑瓜到另一边交谈。

  刘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昆仑瓜。

  “这里距离巩县已不远,明日你将杨革和这封信一起送去巩县九合村,交给张熊张四郎。”

  昆仑瓜点头称喏,并不多问。

  接近天明时分,刘异和江小白带着杨弁返回甘棠驿。

  他们在院门口看见如雕塑般站了一夜的吕义忠。

  吕义忠见杨弁活着回来有些诧异。

  刘异将杨弁拎下马,拉到吕义忠面前解释:

  “我做了杨弁一夜的思想工作,他已经承诺到长安决不会乱说。”

  “这怎能相信?”

  吕义忠感觉千古恶来幼稚的不可思议。

  杨弁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酸楚的笑容。

  “请吕监军放心,杨某说到做到。”

  杨弁话音刚落,嘴巴骤然狠劲开合一下。

  他再张口时竟吐了半截血淋淋的舌头到地上。

  刘异顿时瞠目结舌,槽,这么狠?

  他原本想若吕义忠坚持不信,他可以在吕义忠面前将杨弁毒哑的,现在省了。

  吕义忠没想到杨弁如此决绝。

  他望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杨弁,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刘异:

  “刘街使是怎么做到令他对你言听计从的?”

  刘异抿嘴尬笑。

  “我用人品征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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