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就在这儿说吧。”张凤兰冷着脸。
  江心莲视线幽幽的，她怎么这么小气的，自己都道歉了，她还想怎么样？
  “行，那我就在这说了。我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希望你能在厂长那帮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帮帮我吧。”
  张凤兰迟迟不接，江心莲强硬地把那小块腊肉塞进她手里，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凤兰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知错了，我要是被赶回去了，我丈夫我婆婆会联合起来打死我的。”
  她和张凤兰一样，是临时工，所以上头是可以说辞就辞的，一点补偿都没有。
  她此刻甚至有点恨刘春玲把事情闹大了，要不然她早就道歉了，刘春玲她是正式工，被辞退了也有补偿的，顶多名声不好听，可自己不一样啊。
  她也不像张凤兰那么好命，有个好丈夫，她丈夫可是靠她养，靠她买酒喝的，她要是被辞了回家了，会被他揍死的。
  江心莲本就黑发中间杂生着一些白发，这会儿像是白发更多了，人也看上去更凄苦憔悴。
  姜宁看见张凤兰皱眉头，她也跟着皱眉头。
  【妈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她不会改的。】
  【说习惯了闲话，怎么受得了？非得让她受点教训。】
  【不痛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知错的。】
  每一次张凤兰都无条件地听宁宁的了，因为她觉得宁宁有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但这一次听到这儿，她却少见的迟疑了。
  她见过有一次江心莲的丈夫找上门来，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找江心莲要钱，江心莲把自己身上的十块钱拿了出来，就留了一块钱做孩子的书本费，可是她丈夫不肯，对她拳打脚踢的，当时她们另外几个女工在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拉开，可江心莲还是被打的眼睛充血，脸上肿了好几天。
  难以想象，如果她真的被辞工回去，没人拉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见过那可怕场面的她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见张凤兰抿着唇，半天不说话，江心莲心里乱得慌，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张凤兰怎么还不可怜可怜她啊？还在那犹豫？她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于是她梗着脖子，气急败坏地吼，“张凤兰，你要是不管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要是被打死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张凤兰：“？”
  猛地抬起头来，双目亮堂堂的，一丝犹豫纠结都不见了。
  真的被宁宁说中了，这种人不会改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没有办法！自作孽不可活。
  江心莲猛地对上张凤兰的双眼，心里跟八爪鱼扒住似的，也意识到自己失语了。
  她连忙挤出几滴泪，哆哆嗦嗦扮凄苦，“对不起，凤兰，我刚才是太害怕太激动了。你再原谅我这次吧。”
  她拽住张凤兰的衣袖，但张凤兰已经铁了心了，她就不该动些不该有的慈悲，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是存心改过了，廖厂长是非分明，不会赶你走的。”
  “张凤兰，你这说的什么话。”
  “拿上你的腊肉，走吧！”
  门被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姜宁也松了口气。
  【我妈变得有血性了。以前她听到这种话多半会心软，就原谅她了。】
  【要是我妈还原谅她，以后这个江心莲怀恨在心，会给妈使大绊子。】
  【妈下岗回家，家里的收入也少一截。】
  张凤兰：“……”
  是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想起来有些后怕呢，以后她真的得改改自己的性子。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家的残忍，她可不想让孩子们被她牵连受苦。
  不过一会儿，姜建伟也回来了，听闻这些事，气得脸色铁青，“可恶，那几个碎嘴子！”
  “我们家凤兰受委屈了。”姜建伟扶着张凤兰的肩膀，脸垮着，嘴巴往下扯着，看上去比张凤兰还委屈。
  姜宁：“……”
  她后悔来这儿了，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要不是我在这儿，我爸铁定把我妈亲亲抱抱举高高。】
  【或许我是不是应该躲床底去？】
  张凤兰脸一红，连忙把丈夫放在她肩膀上的狗爪子推开，“一边去，注意点影响！”
  姜建伟干咳一声，刚才只顾着着急，都忘了宁宁在这儿。
  “我告诉你啊，这事已经结了，廖厂长已经帮我出气了，你就别搀和进去了。”
  张凤兰还不忘叮嘱，因为她记得有一次她怀孕的时候跟别人吵架，从未跟人红脸的丈夫居然挥舞着锄头把人吓跑了，她就怕姜建伟冲动。
  姜建伟点头，“我不打她们。男人一般不打女人。”
  话锋一转，“但我教训她们的丈夫！妻不教，夫之过，再让他们自己回去教训自己媳妇儿去。”
  姜宁：“……”
  【爸这脑回路绝绝子。】但她居然无力反驳。
  张凤兰顿时喷笑出声。
  本来丈夫的行为，她早已经习惯了的，可宁宁这反应实在太有趣了。
  这事还有后话，经过廖厂长的调查，张凤兰因祸得福，转为了正式工。
  姜宁跟张凤兰不亲的谣言不攻自破，甚至都不需要姜宁单独去说。
  大家都说，姜宁洗心革面了，还是挺维护她妈妈的。人年轻时候，谁敢说自己没犯过什么错，没冲动过呢？
  而且姜宁啊，还是她妈妈的小福星，张凤兰辛苦努力那么久，都一直是临时工，结果她闺女刚来厂里，就转成正式工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张凤兰如同做梦一般，后来买了大鸭腿回去跟姜宁一起庆祝一起吃。
  “宁宁，吃鸭腿！”
  刘春玲家的宿舍和他们宿舍相邻，听到这声音，刘春玲忿忿不平地把门摔上了，“臭显摆什么？！”
  “妈怎么了？”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姑娘正在写字，听到声音望了过去。
  “没什么。”刘春玲咬着唇，眼眶酸酸的。
  当初她是村里唯一的中专生，嫁给了她丈夫，后来婆家嫌她不赚钱，老是阴阳怪气地说她，她受不了，等孩子大点，就立刻出来打工赚钱了。
  她很能吃苦，勤奋肯干，不知不觉就爬得比丈夫还高了，丈夫嫌她太强势，跟村里一个寡妇跑了，婆家也说是她没有女人味，所以才离了婚。
  她就闹不懂了，好像怎么做都是她的错？
  后来，张凤兰来了，长得不如她，学历不如她，职位不如她，可是呢，姜建伟对她百依百顺，事事以她为先。
  她就不明白她到底输哪儿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所以面对江心莲那样的，她只有惺惺相惜，可面对张凤兰，就只剩下了忿忿不平，恨老天爷不公平。
  而姜建伟呢，在另一个车间，他有事没事就来车间里给张凤兰送温暖，弄得她心里更不舒服了。
  最近，她脑子里甚至冒出了点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