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只融入空元思身体的怨灵，都十分粗暴地往他脑子里塞进了一段零碎的记忆。
因为食物被捕捉的流浪者。
因为品相或其他缺陷被便宜处理的淘汰品
出生便已经注定了命运的幼崽……
每天每天被限制在狭小逼仄不见天日的铁笼中，与排泄物共处，食物是已经变质的泔水。
不知名病痛的折磨，无法自愈的伤口发脓，腐烂，生虫。
幼崽在眼前被活生生饿死，而自己为了活下去将幼崽的身体吞吃入腹，
被装进快递箱中，来到陌生的地方，被陌生却同样强大的怪物抓在手中把玩。
在失去生气无法动弹之后被扔进了垃圾桶
在铁笼中奄奄一息，被强大到根本无法反抗的怪物们拎起，还未死去时就被剥皮砍碎，扔进锅中。
……
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怨恨，无尽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这些感情纯粹强烈，它们横冲直撞地闯进空元思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感受我们的痛苦，成为我们，活下去，然后去复仇，去毁灭一切。”
动物们不像人类有各种弯弯绕绕的想法，变成怨灵的它们则更加纯粹。
它们靠着这些情感而存在，它们由这些情感组成，它们就是这些情感、
想要加入怨灵，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它们。
直白而干脆的情绪冲击，裹挟着空元思的思想，带着他不断往意识的最深处坠去。
空元思睁大的眼睛缓缓闭上，哀戚的神色渐渐被怨恨代替。
彻底闭上眼睛之前，空元思轻而缓地叹了口气。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
在现实中，在他无数次因为病症被迫入睡时，他的意识就会陷入这样的噩梦中。
无尽的负面情绪，无尽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会拖拽着他不断向没有尽头的深渊坠去。
不断下沉，直至无法醒来。
但是每一次黑暗中都会出现一道光，每一次空元思都会拼命去抓住那束光，每一次睁开眼睛时他都能看到那个人。
但是这次，那道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在观众们无法看到的，仅空元思一人可见的个人状态中。
精神值后面的数字正不断减少，从满值降到了100，又从100降到了个位数，最后堪堪停留在2点。
——
直播间中：
因为空元思在原料仓库的意外进展，有不少只是为了看副本信息的观众，在发现他这边的情况后齐齐涌进了他的直播间。
而一开始那些带着仇恨追直播的观众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一时间，弹幕的内容倒是和谐了不少。
“我感觉他要撑不住了。”
“有点离谱啊，怨灵线开启的条件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可能我们刚刚猜错了？那个砍刀不是陷阱，它就是正确答案？”
“我也觉得，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就算能撑下来，离疯也不远了。”
“反正我真的想不出来有谁能撑下去、”
“看过前几次副本，按照那些新人被咬的反应和坚持的时间。按最常见的100精神值来算，被怪物咬一口至少要扣2点精神值。”
“不好意思我重点有点歪，精神值还有不是100的？”
“前面的，有的哦，但是那都是大佬级别的，具体是怎么改变的精神值我们这些普通玩家也不清楚。”
“他开始异化了！精神值估计要清零了！”
“唉，白期待一场，我还以为终于要开启怨灵线了。”
“果然还是要等下批新人进本，圣言大佬当引导者才能看到啊。”
“毕竟这是个新人，没有经验，也没道具的能撑到这里已经挺不错了。”
“是呢，就是凭能坚持到现在的精神值的强度，他要是能从副本出来，少说也是个圣言的好苗子。”
“真可惜啊，这么好的苗子要折在这里了。”
屏幕上的弹幕有不少都是彩色，在无限世界中，能发出彩色弹幕的观众都是有一定实力的玩家。
也因此，那些对空元思充满恶意的观众们，哪怕是回了神，看着弹幕上和谐地讨论着空元思这位新人的潜力，心中满是不忿，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恶意地反驳。
他们只能赤红着眼睛，不甘地盯着屏幕中闭上眼睛神情却并不安详的苍白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诅咒这个人快点去死。
就像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诅咒的回应，屏幕中，空元思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所有的怨灵都已经被钻进了他的身体，他苍白的皮肤变得更加惨白，泛着死人般的青灰。
而他睁开的眼睛中没有了眼白，完全被黑色覆盖，仔细看还能看到那黑色的涌动。
——
空元思的意识沉浸在一片黑暗中，他不断挣扎想要向上，但是黑暗无穷无尽，挣脱不开。
黑暗中，有充满恶意的声音不断问他：“你为什么不放弃？”
“你为什么还要挣扎？”
“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
“你明明选择了自我毁灭，又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你已经被抛弃了，没有人再会帮你的。”
声音不断重复，似男似女，像是老人又像是小孩。
“活的轻松一点不好吗？放纵自己，放纵欲望，将眼前所见全都毁掉。这不是更轻松吗？”
“只要你放弃，想做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
——
直播间中：
看着屏幕中浑身都开始向外逸散出代表恶意的黑色的空元思，某个级别在玩家中还算高的观众轻叹了口气，默默在屏幕上敲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精神值见底了。”
——
黑暗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不断在空元思脑中回荡，语气中充满了诱哄。
“放弃？”
空元思喃喃出声。
声音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逸散的黑色逐渐包裹住了空元思的全身，他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声音。
“咔咔——”
卷帘门外，细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十分明显。
细碎的响声只持续了一会。
“嘎——吱嘎——”卷帘门被打开的声响格外响亮。
一道极强的白光从门口照了进来，比白天的光线还要强上不少。
就连观众们都被这突然亮起的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一抹灿烂的金色出现在屏幕中，同时响起的是属于少年的干净嗓音：
“让我看看这个……”
灯光照在空元思身上，少年的声音停顿片刻，随着空元思身体倒下，又重新响起：
“这里怎么会有人……喂，你没事吧！”
直播间中，弹幕也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