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坐。”
误会说开，沈昭昭显然心情很是愉悦，转过身，边招呼边拿起桌上的瓷壶倒起茶来。
“嗯。”沈温空走过去，与沈昭昭一样，他的心情也不错，这主要还是缘由....事情竟进展得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没想到....她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情竟比他想象中深得多......
望着连背影都透着开心跟活力的少女，一抹极淡的歉疚在心间轻飘飘拂过，然很快便被他毫不留情压下。
成大事者，不拘私情。
“爹，喝茶。”
“嗯。”沈温空接下，低头抿了一口，将茶杯置于桌上，这才看向对面笑眼盈盈的少女，她笑他也笑，但忽而，笑意又隐了去，面上转而浮上几分惆怅。
“也不知道这般日子，我们还能过多久。”
这话让沈昭昭的心脏蓦地一沉，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
温情散去，回归现实。
是啊，即使不去想，但晋国跟定安总会走到那一步的，她爹跟裴观鹤也会走到那一步.....或者说，那一天已经来了。
心情顿时沉重无比。
沈昭昭望着那个已经不如她印象里年轻伟岸的父亲，讷讷，“爹....其实裴观鹤真的是个明君，而且他回来也是因为晋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住嘴！”反射性呵斥，但话落方才反应过来，缓和了些脸色，看向似乎被他那一声呵斥吓到了的少女，刻意放柔了语气，“娇娇，爹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关于天家的这些陈年往事，也不是你我能妄议的。”
沈温空：“而且，一臣不事二主，沈家列祖列辈忠心耿耿，百余年来，从未出过一位对圣上有过二心之人，我作为沈氏族人，自也理应如此。”
“可是，爹....”
“好了，不必劝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爹也理解你，家国仇恨你不必管，如今你有个好归宿，爹也很欣慰。”
说完，望着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沈昭昭，沈温空眸子动了动，再开口时，语气已是更加柔和，“爹明白你的意思，爹也知道你的为难，但娇娇，这是爹爹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觉得有什么，就算几日后.....你也不要与他生了嫌隙，两国对立，这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体谅他。”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沈昭昭心里更沉闷压抑了，“爹...难道就非得走到那一步吗？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傻姑娘。”听到这话，沈温空笑了笑，“此事已成定局，且我意已决。”
“爹....”
沈温空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等我...故去，你便跟着裴观鹤好好过日子，你俩有着自小的情谊，他是裴煜的儿子，想来为人也差不到哪去，他应会好好对你，你也不用念着我，好好过自己的余生便罢。”
这交待遗言一般的话语，让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崩溃。
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沈昭昭边哭边道：“爹....我不要...求你了...求你..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可以跟他说，只要你....只要你.....”
“好了，娇娇。”沈温空微笑着打断她的话，“沈家没有逃兵，也没有懦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过得好，我便了无牵挂了。”说到这里一顿，慈爱的看向她，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似想永远记住她的模样。
良久，才继续道，“你写封信与那小子说，我的宝贝女儿抛下我这个老父亲陪了他这么多年，现下想要最后好好陪我几日，待五日后，我再完璧归赵。此后，你我父女，便再无瓜葛。”
“不要....爹....我不要....我不要..求你了......”
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沈温空仍是一脸慈爱的笑，“别哭了，娇娇，最后陪爹爹几日吧，这么多年过去，爹爹是真的想你了。”
“爹爹.....”泪珠越来越大。
“啥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爹爹心里可是高兴得很。”说着高兴，但眼眶却渐渐有些湿润了，似是不想让她发现，忙背过身，“好了，莫哭了，爹爹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等晚点过来陪你用膳。”
说完不待她回答，便匆匆起身走了出去。
“爹......”
后面的声音仍然带着哭音，然沈温空脚步未曾停过一分。
直至走出院子。
站在圆形拱门处，听着由院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哭泣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袍，这才抬头。脸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与方才的强忍悲痛神情全然不同。
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弯，眼里也浮上些笑意。
看来这天下，终究要姓沈了。
而沈昭昭也在刻意多哭了半柱香的时辰后，慢悠悠停了下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水渍，这才露出掩在手帕后的明艳笑脸。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心里的弯弯绕绕多得很，但可惜，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想让她拖住裴观鹤？
那她...当然要如他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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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裴观鹤就收到了沈昭昭亲笔题写的信件。
“报——，有晋国使者前来送信。”
“嗯？”
照例在每晚共同商议军情的几人面面相窥，晋国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几双眼睛便同时看向他们的主帅。
“呈上来。”
裴观鹤表情未变，声音依旧清冷，甚至视线都没有从下方的地形图上移开。
目不斜视接过，但眼睛在扫到封面上的清秀字迹时，眸子还是微不可查动了动。
拆信的动作也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