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堆目前大部分工作，都是例行的运行实验和按长期计划进行的各项研究。
  大规模的升级改造基本没有。
  但这也不意味着，这位新任的长夜堆负责人能有那么多空闲，
  专门跑来和莫道闲聊。
  几乎必然是有其他事情的。
  “老师……”
  听着莫道直接询问来意过后，
  这位长夜堆新任负责人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停顿了一阵，
  “今年以来，对于长夜堆项目，不少其他领域的研究者逐渐有一些意见。”
  “这些意见，主要集中在每年向长夜堆项目下拨的这笔，数额不少的经费上。”
  莫道这位学生措辞比较收敛，某种程度上也表达了一种倾向。
  莫道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让他这位学生继续说，
  “有不少人，私下或者公开建议，希望能够将这笔经费用在其他领域的研究上。对于长夜堆每年过多的经费有些……不太满意。”
  当初那位老领导向长夜堆承诺的，每年下拨的经费，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这笔经费足以支撑长夜堆比较高频率的运行实验，以及相关衍生领域的研究，同时也覆盖了长夜堆此前几次升级改造费用中很大一部分。
  这笔经费，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从华国科学院或者更上级的科研经费里走的。
  而是单独的一笔额外的专项资金。
  按说这笔钱，和国内其他领域的研究项目是没有关系的，
  长夜堆的经费也占不到他们的钱。
  不过，如果长夜堆用不上这笔钱了，自然也能够用来做另一个科研项目的专项资金。
  “感觉到压力了？”
  莫道笑了笑，问了句。
  “嗯。”
  长夜堆的新负责人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在莫道还在长夜堆项目的时候，
  鉴于莫道的威信，即便是后面几十年，长夜堆项目研究进展缓慢，
  也从来没有人对这笔钱有过什么异议。
  毕竟这笔钱，不投给在莫道带领下取得历史突破，以及始终领先的长夜堆，还能投给谁。
  那时候，出于对莫道的信任，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可控核聚变能够实现，那一定是由莫道带领和负责的长夜堆项目实现。
  长夜堆内部，也在莫道之下，高度团结在一起。
  但现在，莫道已经从长夜堆卸任了。
  长夜堆还能够继续走下去吗？
  真得还有可能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吗？
  倒不是莫道这个学生不够优秀。
  能够接任莫道的位置，负责长夜堆接下来的研究工作。
  那自然是相当优秀的。
  但要说能够比肩当初的莫道，
  这位学生自己都不敢信。
  而外界，也很难像对莫道那样对他那么信任。
  除非他也能够像莫道那样，带领着长夜堆，做出历史性的突破。
  而这种情况下，
  有人对每年拨给长夜堆项目的这笔巨额经费有想法，实在是没有什么奇怪。
  如果长夜堆没有什么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希望，
  那为什么要给他拨那么多钱？
  这些钱用在其他领域，或许用处更大。
  “有些研究者吵得比较厉害，希望削减掉长夜堆的一些经费。”
  莫道这位学生的话说到这儿，听起来这次专程跑来是为了找莫道撑腰。
  不过，莫道看了他一眼，只是再问了句。
  “那上面呢，有找你谈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今年的经费依旧足额，准时的下发了下来。”
  长夜堆新负责人摇头回答道。
  莫道点了点头。
  这其实才是正常的。
  毕竟莫道才离开长夜堆一年。
  官方也没有这么短视。
  如果还确定要研究可控核聚变，
  那对长夜堆项目进行投资，依旧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官方支持长夜堆的情况下，
  外边的那些意见其实还不足以影响到长夜堆的运转，
  作为莫道的接任者，莫道这位学生的能力也没有那么薄弱。
  似乎，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特意来找莫道一趟的必要。
  而在这长夜堆新负责人再应了声过后。
  书房再短暂的安静了一阵。
  最后，还是莫道直接了当的打破了沉默，
  “那既然官方没有削减长夜堆经费的想法，那就是你自己有些想法了。 ”
  长夜堆新负责人听着莫道的话，沉默了下，
  “既然你不是来找我撑腰，那就是其实你有些认同他们的说法了。”
  莫道直接揭开了他这位学生的想法。
  “老师，我……”
  长夜堆新负责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老师，我没用。”
  这位长夜堆新负责人的神情，是有些痛苦的。
  这种痛苦，和他是否坚定没有关系。
  而是源于责任。
  他当然期望可控核聚变技术能够有一天彻底实现，
  他当然想要在可控核聚变研究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这是他老师已经证明，必然可以有一天彻底走通的道路。
  也是所有过往的，现在的，未来的可控核聚变研究者期望实现的事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有些话，是有些道理的。
  在莫道还带领着长夜堆一众研究团队的时候，
  是可控核聚变的研究，受到支持最大的时候，从整个社会到官方，信任和支持都是空前的。
  有着国内最聪明的一群人受到莫道的感召，投入到可控核聚变的研究中。
  这可以说是人类距离可控核聚变最近的时候，
  而即便是这样……可控核聚变最终也没有实现。
  而现在，莫道卸任了，
  就此刻长夜堆项目的现状，真得有必要继续占据这样一大笔经费吗？
  可控核聚变的研究当然是伟大的研究，
  这位长夜堆的新负责人，莫道的学生，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
  从加入可控核聚变研究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将此生投入其中的准备。
  但，这笔用在长夜堆上的经费，
  也是可以用在癌症的研究，人工智能的研究，乃至其他能源技术的研究上的。
  他不得不考虑，这笔经费此刻再用到长夜堆上是否最好。
  作为莫道的学生，
  此刻他低下了些头，他感觉有些愧对于莫道。
  或许，他应该更加坚定一些。
  他此刻的想法，可能会无限期的拖长可控核聚变的实现时间。
  不过，莫道显然并没有对他这位学生流露出什么责怪或者其他情绪，
  只是笑了笑，然后再平静地说了句，
  “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没有关系。”
  听着莫道的话，这位长夜堆的新负责人重新抬起了头，
  迎着莫道平静的视线，停顿了下，再说道，
  “老师，谢谢。”
  在这位长夜堆的新负责人眼里，
  他的老师，有着超出常人的强大内心，好像能够接受一切的成功和一切的失败。
  就像是一位强大的智者。
  再望着旁边书桌上，莫道之前演算的稿纸，
  他再有些难过。
  长夜堆，长夜堆。
  这个名字似乎真得没有取错。
  只是长夜漫漫，比谁想的都要漫长。
  “好了，你走吧。”
  对于自己学生的话，莫道笑着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只是扯过旁边先前思考时做得一些笔记，再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