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的人事调整，正常情况下一年不会超过五次。
  之所以次数不能太频繁，主要是因为程序复杂。
  顾成峰亲身观察，这才明白，其中有多少交锋和妥协。
  从秦卫国提议，到组织部提出酝酿名单，一批名单，整整一个礼拜，饶部长少说也往秦卫国办公室跑了十来趟。
  这还只是酝酿阶段。
  在又一次把酝酿名单修改后，秦卫国准备开始下乡调研。
  上临县十三个乡镇（场）及工业园区，这次有部分乡镇书记镇长出现空缺，秦卫国的考虑是让县委组织部一起跟他开展调研。
  组织部这边，部长饶盛坐秦卫国的车，可以聊一些私密的话题。
  而组织部副部长王岚、干部科长古月、顾成峰外加一名记者，则坐另一辆公车，所有人用五天时间全部走完这个十三个单位。
  至于行程安排，秦卫国直接让顾成峰定计划。
  把秦卫国送走后，顾成峰看着上临县在地图，陷入思索当中。
  上临县的形状是一个马蹄状，中间刚好被二里河隔开，连接河东河西只有两座桥，没法绕路，这就导致有些乡镇隔的非常远。
  于是顾成峰只能按照河东河西的区域，进行分片划区，尽最大可能合并相同线路乡镇行程，尽量不走回头路，保证中途停留乡镇为用餐地点。
  可就算这样，行程还是非常紧张。
  顾成峰尽量优化后，把方案初稿拿给秦卫国审定。
  看了方案，秦卫国却提了个另一个问题：“成峰，我们这次不仅是要去调研看点，还要和每个乡镇的班子成员，部分干部谈话，你给每个乡镇预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肯定不够。”
  还要谈话？
  “书记，能不能延长调研时间？”
  “不行，我周五晚上有事，要赶回省城，下周连续三天要去市里开会。”
  等于就是一定要在这五天结束喽？
  这也没难倒顾成峰，很快，他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书记，要不还是按这个路线走，我们把早上出发的时间由8：30改为早上7:00，原本在食堂吃早饭改为直接去乡镇吃早点，这样，在饭桌上还能和乡镇党委书记交流一下，能节约至少一个半小时，再安排三个乡镇，停留时间分别为两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秦卫国眼睛一亮：“可以，饶部长和乡镇那边，你做好对接，明天早上记得再提醒一下。”
  顾成峰点头称是，下楼的时候，顺势电话对接完毕。
  考虑到自己的双重身份，顾成峰特意把第一站的早点安排在沙州。
  接到顾成峰的通知后，李其中也很高兴，他一开口语气中就透着一股亲热劲：“成峰，要谢谢你的安排啊，书记两年都没到过沙州吃饭，他早点一般喜欢吃什么，我让食堂好好准备一下，努力弄合口一些。”
  “早上主食除了包子馒头，还可以蒸一些米饭，弄点水粉、豆腐乳、酸辣猪血汤，再弄点辣椒炒肉、烟熏肉笋干、酸菜炒大肠、清炒苦瓜之类的菜就行了。”
  顾成峰不用翻开笔记本，领导饭桌上喜欢吃的菜，什么口味，他早就烂熟于心。
  “好好......那...你说，我好不好搞点米酒.....”
  上临县有浓厚的早酒文化，李其中难得找到机会，自然想表现好一点。
  “这.....我个人建议还是不用，不过米酒是沙州的特色，您可以准备一些，到时候饭桌上悄悄问下......”
  “好，可以，领导同意再拿出来，兄弟，谢谢了！”
  顾成峰和他客套一番，把电话挂断。
  想了想，他又同样通知了一遍镇长姚远，明示自己已经告知了李其中。
  姚远愣了两秒，随后自然又是一番感慨：“要不是你提醒我，明天我都不在镇里，成峰，谢谢你！”
  “嗨，镇长，我也是沙州的一份子，有事提前通知您，这不是应该的么。”
  “啥都不说了，明天我安排食堂弄好饭菜，等你过来！”
  顾成峰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
  幸好自己想起来，不然书记调研，镇长不在，虽然秦卫国不会说什么，可姚远听到消息，肯定会立马从县城赶回来，这一来一回，折腾人不说，自己肯定得罪人了。
  当秘书也不容易，有时候一件小事没平衡好，可能就会为今后留下隐患。
  接下来，顾成峰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通知其他乡镇主官。
  只不过，他这次只通知党委书记，二把手镇长、园区主任、垦殖场场长一概不管。
  沙州是他的根据地，两个领导对他不错，顾成峰才搞点特殊。
  所有人通知完，顾成峰有了新的感慨。
  除了李其中，还有三个党委书记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兄弟！
  一个半月前，自己还是一个党委委员，乡镇书记镇长都不认识的角色。
  一个半月后，乡镇党委书记主动称兄道弟套近乎。
  不知不觉，顾成峰已经能够做到平视他们了。
  第二天，秦卫国他们一早杀向沙州镇。
  秦卫国还没下车，李其中就带着全镇的班子成员站在镇政府门口迎接。
  “书记，欢迎您和部长到沙州镇调研指导工作。”
  秦卫国“嗯”了一下，李其中随即引导他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跟在后面的顾成峰不知怎么，胳膊被人挽住。
  回头一看，他有些惊讶，却原来是曾树辉。
  和之前不冷不热的表情截然不同，曾树辉笑的很.......顾成峰想用“谄媚”两个字来形容。
  “顾主任，好久没来沙州了，兄弟们都很想你啊.....”
  明明之前二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此时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主动陪起了笑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成峰自然不会幼稚到当场戳穿他的小心思，脸上也堆起了笑容：“没办法，手里的事情太多了，实在走不开。”
  “是是是，书记日理万机，你跟着他那是肯定也是非常忙的，我上次跟镇长聊天，也说你肯定很辛苦，又要出任务，又要写材料，要怪啊，就怪你能力太强，太全能了，哈哈哈哈.....”
  “哪里哪里，就是因为工作能力还有欠缺，才这么累，呵呵.....”
  顾成峰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曾树辉见身边没有其他人，低声对他说道：“顾主任，我家里养了些鸽子，这几天下了些鸽子蛋，很补的，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或者你告诉我地址，我联系叔叔阿姨也行......”
  这是在赔罪，主动示好了。
  顾成峰暗自佩服对方，当真是能屈能伸的角色，心中对他的提防和警惕反而升了一个等级：
  “不用，不用.....那玩意我不太喜欢吃，在加上我最近要陪领导调研，心意领了哈....”
  见曾树辉还要说什么，顾成峰猛地一拉他，故意吓他：“快走，书记最讨厌有人吃饭的时候迟到。”
  见顾成峰神色紧张，不似作伪，他只得拔腿快步向食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