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这一刻，陈非常真切地感知到，遥远的神明是如此的愤怒，那种感觉仿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财产被人当面盗走，偏偏又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最后就只能无能狂怒。
  不，这还不贴切。
  就好像目前犯似的。
  “神明怎么了？”
  她喃喃说道。
  “小姐，您没事吧？”
  老司机恭敬问道。
  “没事。”
  陈近期已经多次感受到神明的异常了。
  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难道是龙翎出了什么问题？神性和人性冲突了么？还是说，因为转生成了人间体，她的情绪变得不稳定了？人间体，会不会还会受到生理期的影响？嗯，有点好奇。”陈陷入了沉思。
  恰好此刻，轰隆一声。
  笼罩在半月庄园的结界，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
  戴着面具的杀手们守在门口，深深鞠躬。
  “陈小姐，您可以离开了。”
  一位杀手沉声说道：“亚瑟先生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前往西海岸提前准备。这一路上，原阴执事会保护您的安全。”
  “西海岸啊。”
  陈眺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看着那座横架在海面上的跨海大桥，不屑地冷哼一声：“既然要去西海岸，那也就意味着……联邦和教会妥协了，愿意跟我们谈判？”
  那位杀手笑道：“是的，毕竟我们的背后是神明啊。”
  陈对此却并无喜色，眼神变得阴郁了起来。
  “无聊，我只想看到血流成河……”
  晨光洒满的客厅里，蔷薇有些拘谨地每天打量着对面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有点像是小三遇到正妻。
  不，不对。
  准确来说是丫鬟遇到了正房太太。
  事实上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哪怕曾经动过点什么心思也没成真，目前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守护着那个少年，帮忙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默默等待着长官的苏醒。
  所以说，她根本没必要心虚嘛！
  奈何莲华的确威严太重，即便在人性状态下都有种莫名的气场，而且她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但看人的眼光却很准。
  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小心思。
  做贼，自然就会心虚。
  当然了，她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不会像是绿茶一样搞什么针对，只需要以正牌女人的身份现身就可以了。
  凭她的气场，自然可以压制一切。
  不对。
  什么正牌女人。
  她还没承认呢。
  客厅里的气氛很尴尬，只有电视机播放无聊肥皂剧的声音，那种莫名的气场压得蔷薇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见她拘谨地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女人的面前，微微一笑。
  “谢谢。”
  莲华矜持说道：“我有奶昔。”
  其实她的那杯奶昔早就喝完了。
  现在喝的是鹿不二的。
  因为鹿不二不喜欢太甜的，所以压根没怎么动。
  这么个喝法，也算是间接接吻了。
  然而亲都亲过了，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大白天的虐狗……”
  蔷薇在心里嘀咕道：“明明可以换个吸管的！”
  莲华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是一个未知的号码，这证明对方是用卫星加密电话打过来的，几乎不太可能被人给监控到。
  看到那个号码，她的眼神就变得深沉起来。
  隐约透着一丝的寒意。
  蔷薇偷偷打量着她。
  只觉得忽然间，她仿佛变成了一座冰山。
  莲华抓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俯瞰着遍地绿植的旧小区，眼神却仿佛飘到了天外，默默接起了电话，嗓音变得冷淡了起来：“不在休眠仓里沉睡，起来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蔷薇试图偷听，但什么都听不到。
  仿佛对方的声音远在宇宙之外。
  很显然，这是被神术给屏蔽了。
  电话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但却又冷硬至极的声音：“最高议会都召开了三次，我这把老骨头能不醒来么？有你这么一个乱来的女儿，就算我死在了休眠仓里，都不能省心！”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苍劲，有力。
  莲华淡漠说道：“我都忘记我是你女儿了。”
  “哼！”
  电话里的老人冷哼一声：“听说，教皇已经下达了命令，让你撤离那座城市，为什么不撤？这也是总统先生也已经跟原总将达成了一致，事关一座城市的安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
  莲华淡淡说道：“神圣大祭司负责统辖五个天神站点，我们掌握着最大的自主权，不归他们管辖。”
  然而下一刻，老人的回答却字字诛心：“那是当年了，你还以为现在是你哥哥活着的时代么？星活着的时候，这天底下谁敢管得了你？还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那个时候，可以铁腕，你可以任性，你可以乱来。因为你有个天下无敌的人守着你，无论如何你都出不了事。但现在呢？现在是什么年代？”
  她强调道：“神圣大祭司虽然强大，但也很容易被暗杀。如今临海市，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要承认，一股空前强大的异端势力正在崛起。巴别塔，本就是我们中分裂出去的一员。他们了解我们，但我们却不了解他们，情报的缺失，非常致命。”
  莲华沉默了几秒：“我说过，想要查清这件事，就要联邦和教会内部开始肃清。那些创生族裔是怎么来的？临海市这一百多年来的人体实验，到底是谁在幕后支持？那些家族，那些高层，如果不解决这些害虫，那么类似的事情只会无休无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眸子里满是杀意。
  事实上当那个少年从外面归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疲惫的表情和满身的鲜血和泥泞，心里就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有些心疼，也有些愤怒。
  尤其是对上他的那双眼睛的时候。
  总觉得他眼神里的光都少了很多。
  其实那些悲欢离合，那些沉重的负担。
  诚然，小鹿的天赋很好，但终归也只是一个刚破茧不久的少年，让他来承担那么多事情，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如今龙雀已经不在了。
  莲华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当然要帮他讨个公道。
  电话里，老人训斥道：“我说过很多次，你根本就不懂政治！你觉得，倘若有人真的能够控制神明，这一百多年来的实验，对那群政客来说，算是什么大事么？虽然他们最后搞砸了，但他们绝对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你查到最后，不过是查出一群替罪羊。”
  “这个世界的贪婪和黑暗从未停止过，善和恶也从来都是守恒的。有句话叫和光同尘，像你这种见不得黑暗的理想主义者，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再者，既然想要对巴别塔开战，你还想在内部搞肃清，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我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女儿？”
  “最后，巴别塔没有对临海市的普通人下手，那就证明他们的确是想谈判的。这两次最高议会过后，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既然神已经苏醒，这是五百年来都没出现过的情况。为了防止世界被大肆破坏，目前需要观望一下，巴别塔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联邦和教会的内部分为了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但最终是后者占据了上风。
  最终。
  联邦和教会，面对神的压力，妥协了。
  莲华的眼神骤然冰寒。
  主战还是主和，没人知道结果。
  但作为神圣大祭司，她却能隐隐预知到一些事情。
  对异端分子妥协，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当然，联邦和教会并非是真正的妥协，而是为这个世界争取一些时间，直到能够找到对付起源之神的办法。
  但问题是，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风雨欲来。
  一旦拖延下去，很有可能会出事。
  如果是初代和二代还活着，哪里能容忍这种事。
  当天就坐飞机来到临海开无双了。
  “听说临海市的永恒领域出现了波动，他们已经派人到西海岸了。除了要应对巴别塔的谈判之外，也要寻找方法避免他们的势力继续扩张下去。根据神圣智体的分析，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掌握了异鬼术的进化者以指数级的数量倍增，虽然大多数都是臭鱼烂虾，但也不乏有个别强者。关于梅丹佐的事情，也需要商讨。”
  老人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后天，谈判将会在西海岸进行。你作为第五站点的神圣大祭司，务必要出席。记得活着过去，别被人给暗杀了。记住，这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她冷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别给黎家人丢脸！”
  电话中断。
  莲华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
  但逆着手机的手，却微微发白。
  “哼。”
  莲华寒声说道：“我才不听你的。”
  她收起手机，转身回到了客厅。
  蔷薇被她吓了一跳。
  前不久，这女人的气质只是变得寒冷了。
  现在却是杀气腾腾。
  仿佛一眼就要灭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房门打开了，伴随着一股神秘缥缈的异香飘了出来，鹿不二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走了出来。
  莲华看到他，心情才好了一点。
  略微缓和了一下心情：“你做了什么？”
  她隐约感觉到，那股香味变得浓郁了。
  难道是鹿不二把棺材打开了？
  “没什么，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
  鹿不二狐疑说道：“谁惹你生气了？”
  莲华板着脸，幽幽说道：“那么明显？”
  “不然呢？”
  鹿不二耸了耸肩，有些疲惫地吐槽道：“如果你在家里的时候是这幅表情，再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亲你。”
  莲华险些被他给气笑了。
  她坐在沙发上，抓起一个抱枕，用力捏：“刚才联邦的人打来电话，关于巴别塔的事情，他们打算议和。”
  鹿不二微微挑眉。
  官方跟异端分子和谈。
  这事听起来就离谱。
  但毕竟巴别塔有神明撑腰。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但是，就很无聊。
  对于他而言，他只想看到血流成河。
  “巴别塔看似没有对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下手，那是因为他们想把这座城市里的人当成人质。从那次地底遗迹里的洪水就能看得出来，只要能够获利，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莲华冷声说道：“而藏在联邦和教会内部的那群创生族裔，他们暂时不打算处理。在那群政客眼里，我们口说无凭。目前仅有的证据，还不足以伤筋动骨，在内部展开肃清。”
  鹿不二沉默了片刻：“到最后，其实不还是拳头不够硬？毕竟，反贪需要证据，反恐只需要名单。”
  “毕竟现在是没有神圣君主的时代。”
  莲华对此也不可置否：“谈判会在后天如期举行。”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机再次收到了一条信息。
  “往生之地里的战争结束了，巴别塔选择了撤退。”
  她抬起眼睛：“这也就是说，副教宗和张伯伦也会回来，苏什上将会护送他们抵达西海岸。届时我要去参与具体的谈判，为了保险起见，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来。”
  莲华不觉得自己会被暗杀。
  相反，她觉得自己要保护好面前这个少年。
  毕竟躲在阴沟里的那群创生族裔已经盯上了他。
  要求鹿不二随行，也是为了盯着他。
  不让他乱来。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鹿不二捂着额头的手触电般一弹，有意无意地摸向了自己口袋里的那枚青铜镜。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妥协，只不过是因为拳头不够硬而已。
  现在的确是没有神圣君主的时代。
  但问题是，还有一个胜似神圣君主的人存在。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少年的脑子里成型。
  “这谈判要是能成，老子跟你们姓……”
  鹿不二在心里暗暗想道。
  “对了，问你们俩一件事。”
  他忽然说道：“龙雀临走前，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重要的资料？那东西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