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王队长心满意足的表情，也看见了楚煜城脸上的惊讶。

  心里焦急怎么样才能解释，身体却一直在表演。

  一曲唱罢，这具身体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竟然又唱了一首。

  “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披荆斩棘东南走……”

  竟然是一曲穆桂英挂帅。

  虽然身上没有服饰，但是动作却是一个不落，甩枪，挥鞭，翻跟头，引得王队长连连叫好。

  等到这一曲唱完，王队长已经尽兴，也已经酒足饭饱。

  “不愧是名角，这一曲穆桂英挂帅，总是让你演得威风凛凛，用的越剧的唱腔却一点儿也没有越剧软绵绵的模样，真是享受啊享受。”

  王队长摇头晃脑站起身来，天色黑了，他也要回家了。

  等送走了王队长，家里只剩下我和楚煜城两个人了。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收拾碗筷了，心里愈发焦急，该怎么才能让他知道，他面前这个人不是我啊！

  “灿灿，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楚煜城对“我”说道。

  “我”走了过去：“怎么了？”

  楚煜城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是她，你是原本的那个戏曲演员，你把我们放到这里来大半年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已经认出来这不是我了。

  就在他问完这句话的瞬间，我就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看来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美美隐身，将身体又换给了我。

  五感落实，我急忙开口：“是我！他又把我放回来了！”

  楚煜城的眼睛里有一时间的茫然，等到我全部给他解释清楚，还说了一些相识的细节之后，楚煜城这才相信了我说的是真的。

  楚煜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挠挠头：“也许是我唱得太难听了？不想让我糟蹋这首曲子？或者说，不想让我在别人面前糟蹋他的形象？”

  也聊不出一个结果，我们也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我们两个人做着自己的工作，搭伙过日子。

  因为总是期待着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所以那一句“我喜欢你”也一直没能说出口。

  日子好像按了加速键，转眼间就已经过两年了。

  楚煜城因为工作出众，已将从一个初级技工干到了高级技工了。

  一般来说，普通人晋升需要熬资历，但是楚煜城早早将各种机器的运行原理摸透，帮工厂里解决了很多麻烦，多次记功，所以晋升尤其快。

  他甚至最近还在做机器的升级改良方案，连家里都堆满了各种图纸，他也总是伏案写写画画。

  天生卷王，名副其实。

  这些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除了有一天楚煜城偷偷摸摸回家，怀里塞得鼓鼓囊囊。

  等他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我发现竟然是一双鞋子。

  而且正是我在进入共感之前，看到那个恶鬼脚上穿的那一双，也是鸡窝头学长拍到的照片里面的那一双。

  楚煜城说道：“我今天下班的时候，王队长偷偷将这东西塞给我的，他说当年醉云楼被抄之后，他偷偷从醉云楼的一个伙计手中买到了一套你的装扮，本来想偷偷收藏，但是见到你本人之后，还是觉得这些东西本来还是应该属于你，所以想要将这些东西归还给你。”

  我的心在看到那一双鞋的时候激动不已，一股久违的热流冲进我的血脉，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

  我可以确定，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是一个对着艺术有着无限热爱的艺术家，久违地看到自己旧物时候的激动和满足。

  我已经能够猜到到当年的“他”看到这双鞋子的时候究竟有多激动了，因为我感同身受。

  楚煜城继续说道：“王队长说，他那里还有头饰，衣饰之类的其他东西，都是全的，只是那一套太大了，要是一次性给我的话容易引人注目，所以只好找机会一点点慢慢还给你。”

  这样的乱世中，还能有人为了一些热爱，冒着危险偷偷收藏，着实让我感动不已：“记得将钱还给人家，我们不好白拿别人的东西。”

  楚煜城点头：“我已经给过钱了，他也收了。”

  后来，东西真的一点一点被带了回来，宝蓝色祥云描白边的盔头，上面插着红白相间的绒球，花纹繁复红蓝相间的长靠，连内衬这些竟然都是全的。

  看着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失而复得，“我”每次都激动地热泪盈眶。

  楚煜城将这双洗干净的鞋子放到衣柜的最底层，小心地收藏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东西全部集齐的那一天，我看着衣柜里那一套宝蓝色的行头，眼泪不知道怎么地，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在感怀，但是，我却在担忧。

  这一套行头，和那个吊死鬼死前的装扮竟是分毫不差。

  不安的种子在心里埋下，生根发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如果这次我的方案通过了的话，我应该就能评选成为技师，甚至高级技师了。”楚煜城这样说。

  一般到了技师这个级别，就可以带领一整个平车队，成为队长了。

  之前来家里吃饭的那个王队长就是一个高级技师。

  最近，因为商量机器升级的事情，王队长也频频来家里做客。

  可以看出来，王队长对楚煜城的态度也明显发生了转变，之前王队长对楚煜城还完全是领导对小喽喽的态度，时不时使唤一下，现在，他已经不再对他呼来喝去，看上去倒是有些疏离了。

  连带着对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

  毕竟有能力的人得到大家的尊重也是情理之中，我没有多想。

  ……

  升级方案很成功，能省下不少的人力物力，厂里予以采纳。

  我又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准备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家门被咚咚咚敲响，我将门打开，迎来的却不是楚煜城，一群人挤进了我的屋子里。

  为首的正是王队长。

  后面几个人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

  这样的服饰我在这大半年里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每次拉我去训话的时候，每次拉我出去示众的时候……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警铃大作。楚煜城呢？他去哪里了？这些人为什么到我家里来了？

  王队长又为什么带着一群人来了？

  他们面色严肃，气势汹汹，看上去就不像是找我有什么好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正想问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就看到王队长突然指着我大声说道：“就是他！”

  他身后的那些人不由分说走上前，将我绑了起来。

  随后，这些人就开始在我的家里翻箱倒柜，我两年来精心布置的小家，转眼间就变得凌乱不堪，整齐的家具被一一掀翻，锅碗瓢盆掀了一地，直到他们从衣柜里翻出那一套宝蓝色的行头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了。

  王队长洋洋得意：“我就说，我曾经在他们的家里见到过这个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