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又抿了一口茶水，垂着眸看着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汤，“我听说你是谷家的外孙女，夏家才是你的本家。”
夏至其实不太明白这位‘未来准婆婆’刁难人的套路，不知道这位这么问，是故意为之。还是连她的身家来历都懒得查清楚，准备现问现挑错处。
夏至看着美妇人，目光淡淡的，嘴角的笑容已经收回。尊重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对方没给，她何必多给。
美妇人等了等，见夏至没有答话，就抬起眼看过去。一双美目如寒风扫过，在夏至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扫出她任何的表情变化。
这不卑不亢的模样，真是让美妇人没由来的生气。手上拿着的茶杯重重往美人榻旁的案几一搁，半杯的茶水漾了出来。
“本来这番话，是不该我问的。但既然你没什么规矩，还没过门就住了进来，就不由得我问上一问。”
夏至的眉心微微一蹙，这番话有点难听了。
美妇人见夏至不说话，以为自己的气势压住了她，嘴角微微提了提，有些许得意。
“允初呢，耳根子软。经不住你那个难缠的父亲，软磨硬泡的纠缠，应下了好几个和夏家合作的项目。家里头让人查过，那些项目都是花架子，别说能挣什么钱，不亏已经是万幸了。提醒了又提醒，允初明知道是坑还想往里跳，可见得你没少在允初身上花心思……这些项目你父亲一直催着签约，你得劝着点允初，你呢，过了门就是林家的媳妇，到底还是要以林家为主，你们夏家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我知道了，我会和林允初说的，让他不要和我父亲有什么牵扯！”
夏至耐着性子听着，注视着美妇人的眼，微微眯了眯。
这事她那个到处钻营的父亲做得出来。她还一直奇怪，订婚之后，她那个父亲没再来找过她。原来这一番背后的小动作全用在了林允初身上。
但夏家本就是一块朽木了，根本就不值得一救了。回头她得和林允初提上一提，不要和夏家有什么交集，于公于私，她都不想欠上林允初什么人情。
美妇人见夏至应了，譬如士兵作战，首战告捷，有些得意，更犀利的话锋又朝这夏至而来。
“你过门，夏家那边应该出不起什么彩礼了吧？谷家那边会有什么表示吗？”
“夏家应该是出不起什么彩礼，谷家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表示。”
夏至平静应答，据实以告。
别说她和林允初这对营业的官方cp到不了那一步，就算到了那一步，夏谷两家实情也就是这么一个实情。谷念安若是活着，嫁妆什么的，他也许还能上点心，但现在，他人都不在了，整个谷家，还有谁会在意她这么一个外人。
“我就知道，得娶进来一个样子货！”
美妇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嗤笑一声。
“我们林家娶媳妇，一向隆重，三书六礼，都是按着老规矩来。这彩礼呢，不说是江城，独一份，至少也是数一数二的。倒不是图你家那一点子嫁妆，只是说出去难听，让外人看了笑话。”
美妇人拨弄着指甲上红艳艳的丹寇，语气更加犀利。
“当年我嫁到林家，那可是十里红妆，装嫁妆的车子，满满地铺开了一条街。可是上了江城那日的新闻头条的。我这么艰难，豁出半条命才生下的允初，可不希望他娶进门的媳妇，寒寒酸酸的进门，平白惹人笑话。”
夏至听到这里，反倒是笑了。
算是见识到了全套的嫌弃，长篇大论的一番话，最后这句才是重点，不希望她这个‘未来儿媳妇’进门。
诚然，她也没想过要进他们林家的‘大门’。
掀开被子，穿了鞋慢慢地站起，双手重叠，微微欠身行了个正式的晚辈礼。
“林家伯母说的对，我貌不出众，才更是没有，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针织女红更是沾都没有沾过。无论如何，是配不上你家林公子的。林谷联姻本就是好事，谷家另有好几个，才貌出众，嫁妆丰厚的女孩子，年龄和林公子相仿，正是良配。我这就回去和谷家长辈说，换个正经的谷家孩子，来完成这一趟联姻。”
本来也是要走的，只是好奇这位‘未来婆婆’这一番大戏要演点什么。现在戏落幕了，她也该散场离开了。
夏至一番言论完毕，不等错愕地美妇人作出什么反应，就又施施然行了个礼，告辞走人……
出了林家老宅子，叫了辆出租车回了谷念安城郊的别墅。
谷念安去了，他生前所有的资产，动产不动产，谷家自会尽快接手。
之前本也有搬出来的打算，所以在小离木的空间养回来之后，把大多数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到了小离木的空间里。
别墅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她紧要的东西了，只是想回去，看上一看。
毕竟和谷念安在里头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念想的。
夏至下了车，站在了别墅的门口。
抬手，按着指纹锁想解锁。
第一遍错误。
第二遍错误。
第三遍……
夏至准备按上指纹锁的手，收了回了，看着指纹锁上，闪着数字键的屏幕，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谷家，真是利落啊！
谷念安尸骨未寒，就已经开始替换抹去他生前的痕迹了。
夏至释然转身，走了几步。
听到别墅的铁门里头，远远地，有人唤她。
“表小姐……”
是王阿姨的声音。
夏至转过身，只见王阿姨和王叔身边立着个行李箱，站在别墅的院子内，朝她招手。
夏至看着他们两口子，拉着行李箱疾步往别墅的铁门走，一时间有些恍惚。
当年她住进来的时候，是王叔送过来的，那时候她的东西就装了一个旅行袋，连行李箱都用不上。王叔提着，缓缓地走过了院子。
那时候是个春日，满院子都是怒放的花草，一院子鲜活的生命力。
不像现在，到了秋日，满院子萧条，仿佛所有的鲜活都跟着谷念安离开了……
夏至感觉到眼眶微微有点湿了，立马仰起了头，往天空看着，很快就逼回了眼眶里薄薄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