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光握着鹤卿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垂下眼睑轻声的问：“你还是没有话要跟我说？”
鹤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没有啊，你想我说什么？”
像是没听见自己想听到的答复，溯光绵长的叹出一道鼻息，抬眼看向鹤卿的眼睛，目光深邃如古井，幽幽地说：“你已经接触过天道。”
鹤卿听得溯光的口吻笃定，心脏不免漏跳了一拍，随即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跟天道做了什么交易，出卖了你？”
溯光也笑，但笑不达眼底：“你近来的状态，不像是出卖了我，倒像是出卖了你自己。”
这家伙，也太敏锐了……鹤卿迟滞的换了口气道：“溯光，你是了解我的，惜命如我，又怎会为了你出卖自己？”
溯光脸上的笑意尽散，一言不发的看了鹤卿良久。
她每晚都会元神离体，而元神到了何处，明明肉身就在面前，溯光却无法追寻。
只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这种局面，那便是，天道主动打破了人与神之间的界限，将鹤卿的元神抽离，并与之对话。
当下溯光几乎可以断定，鹤卿正在经受天道的威胁，若鹤卿不按照天意行事，她的命数就极有可能产生变化，提前走向终结。
而天道能让鹤卿做的，会是什么？也无非是让他主动归还神力，从世间完全陨落。
但显然这是没有意义的，他不会为了鹤卿这样做，因为即使天道设法更改了鹤卿命数，基于创世时定下的轮回之路，鹤卿就一定会有来世。
以这样的思路反推，鹤卿也的确是没理由出卖自己，总归是不可能达成天意，就完全没必要冒险违逆天道，增加自己的痛苦，静待轮回便好。
可，溯光隐隐觉得这当中缺失了一环，似乎很重要，他却抓不住关键。
思来想去，依旧不得要点，溯光只能牵着她的手在唇边落下一吻：“我希望你不会。”
鹤卿如释重负，但转而又眯眼笑道：“你不是很有自信能找到我的每一世么？在担心我？”
这话虽是打趣，但也多少带了些试探的心思，若溯光说“是”，那么即使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情话，也好歹能让她听着心里甜。
然而溯光却没有做声，只是依旧牵着她，朝着其余人离开的方向缓步而去。
鹤卿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不满意的撇嘴：“你这嘴啊，可真是堪比蚌壳，怎么砸都砸不开。”
“也许，”溯光蓦地说道：“是在担心你。”
“……”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在花海之中投出亲密的倒影，缱绻而美好。
鹤卿眼中映照着霞光与溯光的背影，忽然鼻尖有些发酸，身体也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从后面抱住了他，贪婪的汲取着属于他的味道。
溯光没有回头，只是目光柔软又有些失焦的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对于能让鹤卿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这一点，他向来是有十足把握的，可这段日子，他与鹤卿夜夜相伴，却不知她的元神在经历什么，不知她在隐瞒什么，不知缺失的一环是什么……让溯光的心好似被丝丝缕缕的阴霾逐渐包裹住，令人烦闷不安。
而到了方才，见到鹤卿在意识清醒之际，元神都差一点离体，那心头的阴霾也瞬间加重，好似要把他拉入无名的深渊。
溯光不曾经历过这种超脱自己掌握的情绪转变，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他不喜欢这种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会显得自己很无力。
但最终，他还是承认了。
这是担心。
即使知道鹤卿哪怕身死，自己也能找到她的每一世，他还是会担心。
实在是，荒谬……
鹤卿不知溯光心中所想，只顾着在为能撬开溯光的嘴感到狂喜，平复好自己那高兴地几乎要落泪的心情后，才闷声闷气的说：“你输了。”
溯光愣了一瞬，才听懂鹤卿是在报复他在天枢山密室中逼得她用行动表示心意一事，溯光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也多亏了鹤卿这一打岔，萦绕在溯光心间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他无奈的摇头：“你真是，极其记仇之人呢。”
※
夜苍炎虽然至少每年都会去见乐清如一次，可毕竟没有长时间相处过，再加上以往见面，为了不让乐翎发现，都很赶时间，父女俩难得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夜苍炎的局促，因为在已知全场来宾皆不吃饭的前提下，他还吩咐人安排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于是，在夜苍炎的清曲洞里，一群根本不吃东西的修士，对着面前的美食佳肴面面相觑，场面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还好，乐清如是个定力不够的，虽然已经辟谷大半年了，肉香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没忍多久，肚子就发出了“咕咕”声，怪异的气氛立刻轻松了几分。
鹤卿发了话：“想吃就吃吧，吃完自己想办法净化烟火气。”
乐清如登时眉开眼笑，又眼巴巴的看向花池雨，后者也是忍俊不禁的说：“我帮你。”
师父允许了，还有隔壁家的师姐兜底，这下乐清如彻底放了心，立刻抓起面前的烤兔子的狼吞虎咽起来。
夜苍炎看向乐清如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父爱，喟叹道：“清如在灵山这一年，多亏遇到你们。”
花池雨体贴的说：“清如性格活泼直爽，很招人喜欢。”
夜苍炎欣慰的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看向几人：“你们难得来一次，就多住几日吧。”
顾长念说：“多谢妖主的款待，但如今仙门已然大乱，我们不好多耽搁，就不打扰了，明日就会启程。”他的声音很低，虽然态度有礼，听着却没什么精神。
夜苍炎倒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但是清如，我希望她可以暂时留在盂山。清如的修为不高，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外间局势混乱，我也不想她有危险。”语气虽然很平和，但却是带了些没得商量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