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可能，来源于关忠过去三十六年根深蒂固的思想。

  兵，是为朝廷打仗的。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皇帝的统治地位。

  没有人喜欢当兵，最初当兵是为了一口饭吃，后来饭都吃不上了，兵和匪有什么区别？

  莫说兵，普通人想要联合起来，将自己搭成人肉阶梯，冒着赴死的风险去救别人，都是极大的震撼。

  关忠怎么可能会相信？

  “真的啊！”

  于凉凉看关忠不信，干脆找个地方停车，掏出手机搜新闻给他看。

  索性这些事一直有报道，甚至还能搜到当年的照片。

  那些战士们在滚滚长江中搭成人墙，让人踩着他们过去。

  甚至还能看见奔涌的河水。

  关忠还不识字，如果识字，他还能看到下面更令人震动的文字。

  ‘几十万’‘跳江’‘不畏牺牲’……

  关忠死死的看着那些照片。

  于凉凉解释说：“这照片也不是当年的老照片了，都是最近这些年洪水的照片，听我爸妈说，那年洪水特别惨烈，几十万战士去救灾，牺牲了不少战士，咱们国家近些年了发生大大小小的灾事，基本都是部队冲在救灾第一线的。”

  平时于凉凉肯定不说这些，因为这已经是铭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

  只是他觉得关忠有点奇怪，对军人似乎有种，仇视的态度？

  这让于凉凉觉得惊悚。

  因为他不理解。

  难道是关忠以前住在大山里，碰见过不好的事情，误认成军人干的？

  据说很多年前山里面土匪还有不少，还有当初战败的其他党派落草为寇。

  这的确给关忠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冲击之下，他似乎都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在他刚开始他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让他受到威胁的存在。

  也让他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教主被老教主带回来的时候，会有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生活在一个太过美好的世界。

  至少和他的世界比起来，是世外桃源。

  关忠死死抿着嘴唇，因为过于用力，显得有些发白。

  最终，他将手机还给了于凉凉，闭上眼睛说了一句：“我的父母，是被当兵的杀死的，不过，不是你们这里的兵。”

  “啊？”

  “我不知道，对不起忠哥。”于凉凉小心翼翼道：“忠哥，你该不会是……其他国家的人吧？”

  他大爷的，黎岁该不会真的将国外的人偷渡回来了？

  关忠知道来自古代的事不能说出去，便说了一句：“算是吧。”

  这下于凉凉理解他的仇恨点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忠哥，好好活着吧。”

  他知道人放不下仇恨，可是国外那些地方，还涉及到这种事，报仇太难。

  “我的仇人早已经死了。”关忠轻吐一口气：“我有妻子和孩子，我很想念她们，可是我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来。我既希望她们来，又希望她们别来。”

  这是矛盾的。

  他总不希望看到自己妻女是因为死亡才来的。

  于凉凉眼珠子转了转。

  这种话他不敢劝，万一真是不正当手段进来的——黎岁这货果然是把他拉下了贼船。

  于凉凉心中泪流满面，面上还要装的若无其事的带着关忠去剧组。

  只祈祷离开这么久织娘那个神仙没在剧组惹出事来。

  织娘倒是没惹事，她甚至很得高廷忠青眼。

  如果说刚开始高廷忠还不满织娘的脾气，如今算是捧着她喜不自禁了。

  因为织娘演的好啊！

  谁能想到，她演个妖妃角色，简直是如鱼得水。

  一颦一笑间，才让人相信，就这样一个妖妃，才有真的祸乱朝纲的本事，而不是长的漂亮就将罪名往一个女人身上推。

  之前高廷忠对妖妃单昭这个角色就一直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按照高廷忠的要求，单昭是个孤女，吃遍了世间的苦，她也曾拥有过纯善，即使最后进入宫廷作恶，仍旧与心中仅存的善意拉扯。

  她的魅力是无法单独形容的。

  她既要娇而媚，媚而风情，却不能主动流露出半分风俗，否则就像是堕风尘了一般。

  她既要让人对她又爱又恨矛盾交织，又要心狠手辣却自带一分淡淡愁绪。

  高廷忠想要人表现出她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身不由己，又要表现出她对这世间的各种复杂思绪。

  换句话说，高廷忠就是设计界的甲方，他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即使挑出徐思佳，也是因为她是个老演员了，曾经演出过类似的角色。

  可她还是没能达到高廷忠心中百分之80的满意。

  之前拍摄的时候，也是徐思佳这个角色NG次数最多。

  最主要的，这是一部武打戏啊！

  妖妃也得打，还得打的好看，演的好。

  徐思佳当时都憋了一肚子火。

  高廷忠一眼看上织娘，可对于织娘到底会不会演戏，他能调教出几分，他真没把握。

  谁知道织娘看了大半剧本后，对单昭这个角色已经了解了八分。

  她看剧本的时候也曾陷入过追忆。

  真是稀奇，如果不是了解到这真的是另一个时代，看着剧本上的单昭，前半段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看自己的传记。

  只是，细节处到底是不同的。

  剧本里的单昭，保持善意的时间可比她长多了。

  她仍记得那天，婶婶将她卖给村头的癞子。

  她哭喊着挣扎，眼前是癞子狰狞的脸。

  她又怕又恨极力反抗，癞子一巴掌打下来，她牙齿都被打松动了。

  她吐着血，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但她并没有认命。

  她看到了一把剪刀。

  就像是上天的旨意一样，那把剪刀就放在她的眼前。

  她也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剪刀。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将剪刀攥进手中，狠狠地刺向了癞子的喉咙。

  她没杀过人，却知道如何一击毙命。

  温热的鲜血溅满了她的脸。

  她趁着夜色仓惶逃走，再也没回过头。

  从此天高路远，她一生都在为自由奔走。

  “咔！”

  高廷忠竖起大拇指：“不错啊织娘，这个单人镜头眼神表达非常到位，过了。”

  因着经常听见于凉凉管黎织叫织娘，高廷忠就跟着叫了。

  织娘瞟一眼眼前的高廷忠，眼神又缓缓移向王府外那广阔洁白的蓝天。

  缓缓的勾起了自己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