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沐回来，男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双眼通红，不过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冲动了。
他看见李沐拎着过来时，还会上去向李沐道谢，感谢李沐当时英勇出身，给了自己的老婆一点希望。
如果不是李沐的话，那一点点的希望都不复存在。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尽人事知天命，尽人事知天命……”
这句话是男人嘴里重复的最多的一句话，他好努力的想要自己释怀自己。
李沐给男人带了一份很丰盛的饭菜。
男人一边坐在病房外吃饭，一边跟李沐说着自己后面的打算。
“我准备给她办一个最美的葬礼，届时烧很多很多的钱，让她在下面当个有钱的鬼，或者说用这些钱去投一个好胎，最好以后就是不用跟我干这种疲惫的职业。”
“其实啊，我们每次表演都是大汗淋漓的，尤其是在夏天，这厚重的戏袍，套在身上真的很重，我们还要弄各种各样的首饰，其实我们的真的很辛苦。”
“还有哪些嗓子，你们是大多数人都觉得听不懂，是因为不了解，但并不代表我们不努力，我们真的从小开始练嗓子，练到现在其实真的很辛苦，其实真的很累，其实我们都很累……”
男人跟李沐说了好多，真的好多。
他从自己开始练戏开始，到往后每一个辛苦的训练，再到后来他们的结婚。
男人的快乐，男人的痛苦、男人的悲伤、以及……他老婆的死讯。
李沐全程没有搭话。
吴安与何琪就坐在他们的身边，两人没有聊工作，也没有搭话。
今天的事情，冲击还是有些大的。
若是以前，死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早去调查了，肯定不会坐在这里。
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李沐在这里。
二是因为男人的情绪不对劲。
他们需要关注着！
何琪悄咪咪的拍了一下吴安，小声道：
“安排来注意他心理健康的警察到了没，王河那边很忙，我们最多再等一会儿就得去办事了，你继续跟着李沐，让安排来的警员到这里跟着男人，最好是确认他没有心理问题才走。”
虽然很浪费时间，但何琪明白，这其是她们必须做的。
李沐没有买酒，所以男人喝了很多的水。
就仿佛，瓶子里装的是度数极高的酒。
何琪起身离开了。
她太忙了，她在这里前前后后待了已经一个小时，她还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李沐与男人发现何琪离开后，没有异议。
李沐明白，这周边出现了很多的案件，一时间警力不够，需要快速处理。
男人更是明白，警察来已经没有用了。
真凶抓不抓到没所谓。
但人已经死了。
足足两个小时，男人喝了三瓶水，讲了也整整两个小时。
甚至才正讲到他婚礼的誓言是什么，后续还有很多的故事，李沐也听的很认真。
男人忽然起身，连忙按住李沐。
“你们别走呀，多陪我一会，我就是去解个手，你们真的别走啊。”
男人一边夹着屁股朝着厕所疾步走去，一边时不时回头，确认李沐与吴安两个人还在原地。
“真的别走啊，听我把后面的事情说完，我只讲完了，我和老婆因为《诗经相爱》；我婚礼真的巨有意思，是我们专门设计过的，专门立的誓言。”
男人的面色潮红，看上去真的很兴奋。
李沐抬头，与吴安对视一眼。
李沐，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誓言是什么。
但他不想起身，也不能起身。
他刚刚，这才听到，男人的父母在小时候都已经去世了。
小胡的爸妈也很反对小胡干这门事情，因为赚不了钱，而且小胡的父母认为小胡干这些事情就跟古代的青楼没有什么区别。
太脏了，于是他们就吵了起来。
最后，小胡因为热爱，离开了家。
李沐抬头，看向吴安，些许无奈的说道：
“这没有办法了，我们两个要不就在这听着他把话说完吧，你觉得呢？”
吴安肯定是同意的，他们两个要走，也只能回酒店，两人也是待着。
他和何平的任务就是看着李沐，同时保护李沐。
来盯着男人的警察也还没到，他必须得多待一会儿。
更何况说，如果男人就这的诉说有助于男人情绪的发泄，吴安是巴不得的。
因为，男人太悲惨了。
他的身世，他的爱情。
但是，他偏偏干的是这一行，老一辈带着浓厚偏见的这一行。
老一辈的人，是喜欢听啊，可他们也不愿自己的子女去干啊，这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李沐旁边的手机响了。
这好像是，那个男人的。
铃声很好听。
【我的心啊，我的心啊
整栋出租，处处都给你
种好的鲜花，治愈你的白发
……】
李沐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吴安，最终选择还是接了。
“喂，恩人，你别走啊，我肚子实在是有些痛，刚刚喝太多水了，你不许走啊！”
电话那头，可以听出来，男人的语气有些狰狞，但其实更多的是担忧。
他好似，真的担心李沐离开了。
李沐看了一眼吴安，吴安示意李沐一定要答应他。
“好，一定，我就在这里坐着，替你看着你老婆，你别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我一直在这里，交给我吧。”
李沐回完话，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旋即，男人道了两声谢，便挂断了电话。
李沐看了一眼时间。
21：17。
十五分钟之后，吴安安排的警察到了。
但男人还是没有从厕所出来。
终于，吴安意识到不对劲了，李沐脸上也装作有些不安。
“他不会自杀了吧？”
李沐话音刚落。
李沐与吴安，加上刚来的那个警察，即刻冲到厕所里。
刚进门，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传来。
李沐知道，男人应该是救不活了，不会，应该是一定救不活了。
他数着时间呢！
他数着呢！
十五分钟，肯定够了，肯定够的。
李沐跑来的焦躁已经完全消失，他太平静了。
男人倒在血泊里，手里握着一双筷子。
李沐明白那句誓言是什么，从男人开始给自己讲故事他就明白的。
他太明白了。
李沐轻轻开口：
“《诗经》里的……”
“生不同室，死不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