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光那边高高兴兴看着热闹，方霄决和孟流景却没这么好运，出门没多久就把自己变成了热闹。

  酒馆出门往东不远有处名叫西市的街道，蔬果生鲜衣装首饰一应俱全，是京都居民购物的不二之地，自然也成了孟流景的首选。

  方霄决自打踏进西市的地界就一个劲朝食材商铺奔去，孟流景起先还打趣，说他活像一个饿死鬼，方霄决听罢只是笑笑，转头继续朝食材商铺大步迈去，孟流景无奈，只能跟他闷头冲进一家临街的商铺。

  孟流景进门后正要去货架挑拣一番，却见方霄决直奔柜台而去，孟流景忙冲上前拦住他：“买菜不应该先看看货架上的东西吗？”

  方霄决满脸无辜：“你想吃什么？”

  “涮锅当然是有什么下什么，菜啊肉啊都得多来点。”孟流景的肚子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方霄决了然点头，一位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二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方霄决礼貌地朝小二点点头，扭头问孟流景：“大家有忌口吗？”

  孟流景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嘴上还是诚实回答：“没有。”

  方霄决将腰间的荷包塞给小二：“劳驾您将店里每样菜都挑出两斤新鲜的，再挑十斤肉片，送到裴记酒馆。”

  小二对着掌心沉甸甸的荷包咽了咽口水，眉开眼笑：“得嘞。”

  这是孟流景第一次见识到方霄决人神共愤的购物方式。

  小二喜不自胜地一溜烟跑走，孟流景正要开口，却见方霄决飞快转身，大步便朝店外走去，仿佛身后正有什么猛兽在追他似的。

  孟流景此行来西市还有要事需得方霄决帮忙，自然不能任他仓促回了酒馆，忙大步追去，拦在他身前。

  “自打出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向不紧不慢文质彬彬的方大人竟也有当过街老鼠似的一天，你被西市通缉了？”

  方霄决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衣领提到脑门，左顾右盼拉着孟流景的衣袖钻进门外一条小巷，这才无奈开口：“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和我议亲那位小姐平日里最爱来这边的首饰店。”

  孟流景八卦地“哦”了一声，凑到方霄决身边压低了音量：“难不成你这些日子不去大理寺当值就是因为这位小姐？”

  方霄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每日都会遣自家小厮来大理寺送点心，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孟流景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方霄决的肩膀，“那位小姐还不知道你在酒馆当小二的事吧？”

  “自然不知，”方霄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算知道她的家教也不会允许自己踏足这种地方的。”

  孟流景不满地瞪着方霄决：“怎么就这种地方了，我们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卖酒。”

  方霄决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望回去：“清清白白做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清清白白了还是做人了？”

  “我……你……”孟流景心头一梗，“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毒舌了，当初那个迂腐古板的大少爷去哪了？”

  方霄决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就是不肯搭腔，孟流景越看他这动作越眼熟，仿佛有人在他面前摆了张镜子。

  好，很好，问题的根源找到了。

  老方家几代人的家世家教修养，敌不过酒馆里孟流景的一通霍霍。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眨眼。

  孟流景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方霄决见他这样，平白生出了些于心不忍，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是有事相求？”

  “是有点，”孟流景走到墙边随意地靠了上去，“我想去首饰铺看看有没有适合清光的物件，我看你上次给萦风挑的簪子挺好看，想借你的审美用用。”

  方霄决了然地笑笑，伸手指向小巷对面的杂货铺：“你去买个斗笠，我遮一遮就陪你去。”

  孟流景狠狠朝方霄决胸口捶了一拳，转身快步朝杂货铺走去。

  孟流景：好兄弟，在心中。

  方霄决：这人刚才是不是恩将仇报了？

  ……

  孟流景买回一顶长纱斗笠，刚好将方霄决上半身遮了个严实，只是两人如此并肩走在路上，来往路人纷纷注目，反倒显眼了许多。

  方霄决有斗笠遮住真容，自然不介意四面八方的视线，但孟流景却没个遮挡，只能挺胸抬头，面露微笑，尴尬而礼貌地招摇过市。

  给裴清光选礼物，孟流景自然不能含糊，早先便听闻西市开了一间式样别致的首饰铺，连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都流连忘返，他今日便要去一探究竟。

  首饰铺分两层，一层多是些纹样简单价格便宜的物件，二层则是精致贵重的上等货。孟流景进门后便带着方霄决准备直奔二楼而去，有小厮见两人打扮怪异便上前将他们拦了下来。

  “怎么了？”孟流景疑惑地看着身前的小厮。

  小厮笑得客客气气：“二位客官是想看点什么货，银器金器珠宝玉石，小店一应俱全。”

  “这……”孟流景突然犯了难，“总要看过才知道哪种更适合。”

  这话说得便有了歧义，孟流景本意是想看看哪种更适合裴清光，听在小厮耳朵里却是他没怎么见过金银珠宝。

  小厮面上仍撑着一派和善，眼神却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孟流景刚从渔村扛着沉重包裹飞回渔村，身上虽穿着上好的面料，但皱褶明显，还沾了些灰尘，至于方霄决，他来西市前正在酒馆任劳任怨做小二，自然不会穿身多华贵的衣服，再加上斗笠是孟流景在杂货铺精打细算出来的便宜货，这两人便在小厮心里定了性——两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人。

  但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小厮耐着性子指了指一层的柜台：“您二位可以先在那边挑挑，若是没有合适您就跟我说，我找人帮您从二楼挑些价格合适的送过来。”

  小厮这话说的虽留了情面，但眼中的轻蔑却掩不去，孟流景不由冷脸，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正要上楼的中年男子抢先开了口：“大胆！”

  这一嗓子别说小厮了，孟流景和方霄决都愣了一下，那中年男子急匆匆走到方霄决面前，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又转身训斥小厮：“这位可是贵客，怠慢不得。”

  中年男子的嗓门洪亮，此话一出，周围的客人纷纷投来视线，方霄决轻咳一声，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男子忽然便泄了气，赔着笑朝楼上伸出手：“大人，您楼上请。”

  小厮听到这称呼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忙不迭朝方霄决鞠躬赔罪，方霄决抬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斗笠，绕过孟流景便朝楼上走去，明面上是一贯的不紧不慢，但孟流景还是敏锐觉察到了他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