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被老钱的这番话说的很尴尬。
他们都是经历过大运动的，那会儿每天都要背语录，尤其是在集体吃饭的时候，先背一段语录才能吃饭。
结果，背了大半辈子语录，领袖的教导一句都没搞懂！
“整这个有啥用？”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职工说道：“咱们是纺织厂，最终还是要靠盈利来说话的，你折腾下大天来，不赚钱还是白扯。”
老钱点点头：“是啊！一个人到底啥水平，不能只看他说了啥，你得看他看干了啥。”
“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我觉得陈老板的行为，更像是为了平稳过渡。”
“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咱们二色织经历了两次改制，出了多少大事。”
“职工们焦虑、浮躁，拉帮结派的，就跟个火药桶一样，上次职代会，把杨志嘉等人都给打了，就更甭提老杨炸公交这种天大的事了。”
“现在的二色织，是全市、全省的焦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上面就得哆嗦。”
“要是再出个炸公交的，省领导都得下去两个。”
“所以我觉得陈老板开职工大会，更多的是为了转移矛盾。”
“我都不让你奋斗，不让你奉献了，你总不能再闹事了吧!”
几个人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现在职工们没人再提三班倒、裁员的事，全尼玛跑去研究陈老板的扯淡言论了。
而且讨论的相当激烈：
老实职工忧心忡忡，觉得厂子来了这样的领导，早晚得玩完，为自己的前途堪忧。
这些人占一半以上，因为任何时候老实职工都是多数。
有的职工幸灾乐祸，这帮人平时就偷奸耍滑，能少干就少干点，他们觉得这样挺好，以后自己就可以躺平了。
还有一部分职工喜欢指点江山：这个领导管理的不行，那个领导水平不够，总之一句话，我上都比他们强。
这帮人是发声最多的，深刻指出了陈老板若干重大失误，并为企业长远发展，指出了若干道路。
“老钱，这次陈老板说要淡化管理系统，是不是要裁撤干部，现在不少干部可都是董启明在的时候刚选聘上来的，也大都是杨志嘉那会儿的人。”
老钱又点了一支烟，皱眉想了想：“这点我现在还看不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我倒是能感觉出来，他这是在给谭厂长铺路。”
“给谁，给谭雅铺路？”
老刘疑惑的问道。
“对，你们想想，谭雅是个女的，以前只做过副厂，还不是管生产的，后来当了工会主席，也不是什么实权干部。”
“厂子里这帮科长、主任、处长啥的，大部分都是杨志嘉以前用的人，你觉得有几个能服她的？”
“这帮老油条，如果联合起来哄谭厂长，那还不跟玩一样。”
“就谭厂长那点道行、那点城府，根本就玩不转这帮人。”
在座都是老职工了，二色织多年来形成的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董启明牛逼不，从浙江带了十人团队把控财务、销售、采购等重要部门。
但生产上，你还得依靠杨志嘉手底下这帮人，生产环节的领导，可不是你随便弄个人来就能干的。
陈老板是外行，手底下没这方面的人才，仅靠一个谭雅，根本搞不过这帮老油条。
如果这帮老油条给你使坏，厂子连正常生产都进行不下去你信不信。
老钱两个鼻孔里窜出直直的白色烟气：“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人你还得先用着，一下子你也找不到那么多人替换他们。”
“现在，陈老板提出淡化管理系统，换了你是干部，你不紧张，你不哆嗦？”
“紧张怎么办？找靠山啊，投靠谭总，想办法让谭总顶住，让谭总去求陈老板。”
“只要谭总顶住了，他们的位置就暂时安全了。”
“等越来越多的干部，把谭总当成了靠山，谭总就算控制住局面了。”
老刘咧嘴道：“照你这么说，这个新老板，还真有两把刷子。”
几个女职工也纷纷撇嘴，半信半疑。
老钱笑了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陈老板这个手法，很像搞‘大运动’，谭总就像他放出去的某清。”
“你们这帮干部不是很牛吗，就让职工斗他们，斗的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靠山，不知不觉的就投靠谭总去了。”
“然后谭总一把抓，渐渐稳住了局面，纺织厂的改制就算成功了。”
“市里的领导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纺织厂的职工不再闹事，陈老板就是大功一件。”
“呵呵！”
短发女职工瞥了老钱一眼：“好家伙，照你这么说，陈老板是一把斗争的好手。可说来说去，厂子是要盈利的呀，不赚钱有啥用？”
“对，我听说这个陈老板是搞建筑的，他对纺织行业一窍不通。”
“以前董老板虽然操蛋，但人家好歹是个内行，有销路啊，这个陈老板哪儿找销路去？”
“咱就不说厂子的生产运营了，就这两千多职工，一个月工资类的支出就得100多万，一年1200万打不住；七千万的债务，一年光利息也得七八百万吧。”
“好家伙，一年啥也不干，两千万就出去了，这要是不盈利，天王老子来了也顶得住？”
这倒是真的，因为以前厂子赚的那点钱，连偿还银行利息都不够。
老钱叼着烟连抽了两口，才缓缓道：“我也挺好奇，所以我就不内退了，留下来看看这个陈老板是怎么让厂子赚钱的。”
“但话说回来，一个23岁的小年轻，不到两年时间攒下数千万资产，又是搞建筑、又是买纺织厂，市委都有领导大力支持。”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能是一般人吗？”
老刘嘿嘿笑了笑：“我突然想起一句老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会儿厂里的那些干部说不定都懵了，很可能已经跑去找谭总求助了，接下来咋干哪？”
“这么看来，我也先不签字，反正有一个月时间考虑期呢，先看看形势再说。”
“对，我也不签字，再等等，由着他们折腾去。”
“那我也等等，万一这个新老板真有办法扭亏为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