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怡红寿夜宴

  话说众人在大观园,

  那芍药栏红香圃

  闹腾了一个下午。

  吃了,喝了,玩了。

  生日也算过了。

  也就散了。

  这宝玉回来路上,

  还顺带把不小心掉水里,

  弄脏了石榴裙的香菱

  新换了袭人的一样的。

  那香菱方知

  宝二爷的好处。

  只是在他面前换裙子,

  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故特意嘱咐了宝玉,

  莫要在薛蟠面前,

  提起这事才好!

  宝玉笑着答应了。

  话说宝玉回至怡红院房中洗了手,因与袭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

  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

  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

  宝玉听了,笑说:

  “你说的是。”

  袭人笑道:

  “你一天不挨他

  两句硬话村你,

  你再过不去。”

  晴雯笑道:

  “你如今也学坏了,

  专会架桥拨火儿。”

  说着,大家都笑了。

  宝玉说:“关院门去罢。”

  袭人笑道:

  “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

  这会子关了门,

  人倒疑惑,

  越性再等一等。”

  宝玉点头,因说:

  “我出去走走,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告诉了柳嫂子,他倒喜欢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屈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哪里来得。只等好了罢。”

  宝玉听了,不免后悔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知道不知道?”

  小燕道:“我没告诉,不知芳官可说了不曾。”

  宝玉道:“我却没告诉过他,也罢,等我告诉他就是了。”

  说毕,

  复走进来,

  故意洗手。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

  晴雯悄笑道:

  “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

  这一出去,

  咱们好关门了。”

  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

  都迎了出去,

  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

  林之孝家的吩咐:

  “别耍钱吃酒,

  放倒头睡到大天亮。

  我听见是不依的。”

  众人都笑说:

  “哪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

  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说不知道。袭人忙推宝玉。宝玉靸了鞋,便迎出来,笑道:

  “我还没睡呢。

  妈妈进来歇歇。”

  又叫:“袭人倒茶来。”

  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

  “还没睡?

  如今天长夜短了,

  该早些睡,

  明儿起的方早。

  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

  人笑话说不是个

  读书上学的公子了,

  倒像那起挑脚汉了。”

  说毕,又笑。

  宝玉忙笑道:

  “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玩一会子。”

  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

  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

  “沏了一盄子女儿茶,

  已经吃过两碗了。

  大娘也尝一碗,

  都是现成的。”

  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

  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

  宝玉笑道:

  “妈妈说的是。

  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

  袭人晴雯都笑说:

  “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玩的时候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

  林之孝家的笑道:

  “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

  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

  宝玉还说:“再歇歇。”

  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

  又查别处去了。

  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

  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提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

  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道:

  “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

  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宝玉说:

  “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

  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

  宝玉笑道:“这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就不好了。”

  众人听了,都说:

  “依你。”

  于是先不上坐,

  且忙着卸妆宽衣。

  一时将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纂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 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引的众人笑说:

  “他两个倒像是

  双生的弟兄两个。”

  袭人等一一的斟了酒来,说:“且等等再划拳,虽不安席,每人在手里吃我们一口罢了。”

  于是袭人为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馀依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家方团圆坐定。小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茶碟大,里面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

  宝玉因说:

  “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

  袭人道:

  “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呼小叫,惹人听见。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

  麝月笑道:“拿骰子咱们抢红罢。”

  宝玉道:“没趣,不好。咱们占花名儿好。”

  晴雯笑道:“正是早已想弄这个玩意儿。”

  袭人道:“这个玩意虽好,人少了没趣。”

  小燕笑道:“依我说,咱们竟悄悄的把宝姑娘、林姑娘请了来玩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迟。”

  袭人道:“又开门喝户的闹,倘或遇见巡夜的问呢?”

  宝玉道:“怕什么,咱们三姑娘也吃酒,再请他一声才好。还有琴姑娘。”

  众人都道:“琴姑娘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

  宝玉道:“怕什么,你们就快请去。”

  小燕四儿都得不了一声,

  二人忙命开了门,

  分头去请。

  晴雯、麝月、袭人三人又说:

  “他两个去请,只怕宝、林两个不肯来,须得我们请去,死活拉他来。”

  于是袭人晴雯,

  忙又命老婆子打个灯笼,

  二人又去。果然宝钗说夜深了,黛玉说身上不好,他二人再三央求说:

  “好歹给我们一点体面,

  略坐坐再来。”

  探春听了却也欢喜。因想:

  “不请李纨,

  倘或被他知道了倒不好。”

  便命翠墨同了小燕也再三的请了李纨和宝琴二人,会齐,先后都到了怡红院中。袭人又死活拉了香菱来。炕上又并了一张桌子,方坐开了。宝玉忙说:

  “林妹妹怕冷,

  过这边靠板壁坐。”

  又拿个靠背垫着些。

  袭人等都端了椅子

  在炕沿下一陪。

  黛玉却离桌远远的靠着靠背,

  因笑向宝钗、李纨、探春等道:

  “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博,

  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

  往后怎么说人。”

  李纨笑道:

  “这有何妨。

  一年之中不过

  生日节间如此,

  并无夜夜如此,

  这倒也不怕。”

  说着,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中。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数至宝钗。

  宝钗便笑道:

  “我先抓,

  不知抓出个什么来。”

  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枝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

  任是无情也动人。

  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众人看了,都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说着,大家共贺了一杯。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我们听罢。”芳官道:“既这样,大家吃门杯好听的。”于是大家吃酒。芳官便唱:

  寿筵开处风光好。

  众人都道:

  “快打回去。

  这会子很不用你来上寿,

  拣你极好的唱来。”

  芳官只得细细的

  唱了一支《赏花时》:

  翠凤毛翎扎帚叉,

  闲踏天门扫落花。

  您看那风起玉尘沙。

  猛可的那一层云下,

  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

  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

  您与俺眼向云霞。

  洞宾呵,

  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

  若迟呵,

  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才罢。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湘云忙一手夺了,掷与宝钗。宝钗又掷了一个十六点,数到探春,探春笑道:“我还不知得个什么呢。”伸手掣了一根出来,自己一瞧,便掷在地下,红了脸,笑道:“这东西不好,不该行这令。这原是外头男人们行的令,许多混话在上头。”众人不解,袭人等忙拾了起来,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

  日边红杏倚云栽。

  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众人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家来敬。探春哪里肯饮,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了这个,再行别的,众人断不肯依。湘云拿着他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李氏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好极。你们瞧瞧,这劳什子竟有些意思。”众人瞧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是写着“霜晓寒姿”四字,那一面旧诗是:

  竹篱茅舍自甘心。

  注云:“自饮一杯,下家掷骰。”李纨笑道:“真有趣,你们掷去罢。我只自吃一杯,不问你们的废与兴。”说着,便吃酒,将骰过与黛玉。

  黛玉一掷,

  是个十八点,

  便该湘云掣。

  湘云笑着,

  揎拳掳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来。

  大家看时,

  一面画着一枝海棠,

  题着“香梦沉酣”四字,

  那面诗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笑道:

  “‘夜深’两个字,

  改‘石凉’两个字。”

  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云醉卧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那自行船与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船家去罢,别多话了。”

  众人都笑了。

  因看注云:“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

  “阿弥陀佛,

  真真好签!”

  恰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端起来便一扬脖。黛玉只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湘云便绰起骰子来一掷个九点,数去该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

  开到荼靡花事了。

  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

  麝月问怎么讲,

  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

  “咱们且喝酒。”

  说着大家吃了三口,以充三杯之数。麝月一掷个十九点,该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面写着一句诗,道是:

  连理枝头花正开。

  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香菱便又掷了个六点,该黛玉掣。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旧诗,道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

  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做芙蓉。”黛玉也自笑了。于是饮了酒,便掷了个二十点,该着袭人。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旧诗写着道是:

  桃红又是一年春。

  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众人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他同庚,黛玉与他同辰,只无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他一钟。”于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该着招贵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们好喝。”探春笑道:“这是个什么,大嫂子顺手给他一下子。”李纨笑道:“人家不得贵婿反挨打,我也不忍的。”说的众人都笑了。袭人才要掷,只听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时,原来是薛姨妈打发人来了接黛玉的。众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以后了,钟打过十一下了。”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

  黛玉便起身说:

  “我可撑不住了,

  回去还要吃药呢。”

  众人说:“也都该散了。”

  袭人、宝玉等还要留着众人。李纨、宝钗等都说:

  “夜太深了不像,

  这已是破格了。”

  袭人道:“既如此,每位再吃一杯再走。”说着,晴雯等已都斟满了酒,每人吃了,都命点灯。袭人等直送过沁芳亭河那边方回来。

  关了门,大家复又行起令来。袭人等又用大钟斟了几钟,用盘攒了各样果菜与地下的老嬷嬷们吃。彼此有了三分酒,便猜拳赢唱小曲儿。那天已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众人听了纳罕,方收拾盥漱睡觉。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

  ,便睡在袭人身上,道:

  “好姐姐,

  心跳的很。”

  袭人笑道:“谁许你尽力灌起来。”小燕四儿也图不得,早睡了。晴雯还只管叫。宝玉道:“不用叫了,咱们且胡乱歇一歇罢。”自己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

  大家黑甜一觉,

  不知所之。

  及至天明,

  袭人睁眼一看,

  只见天色晶明,

  忙说:“可迟了。”

  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

  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

  睡犹未醒,

  连忙起来叫他。

  宝玉已翻身醒了,

  笑道:“可迟了!”

  因又推芳官起身。

  那芳官坐起来,

  犹发怔揉眼睛。

  袭人笑道:

  “不害羞,

  你吃醉了,

  怎么也不拣地方儿

  乱挺下了。”

  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

  宝玉笑道:

  “我竟也不知道了。

  若知道,

  给你脸上抹些黑墨。”

  说着,丫头进来伺候梳洗。宝玉笑道:“昨儿有扰,

  今儿晚上我还席。”

  袭人笑道:

  “罢罢罢,

  今儿可别闹了,

  再闹就有人说话了。”

  宝玉道:

  “怕什么,

  不过才两次罢了。咱们也算是会吃酒了,那一坛子酒,怎么就吃光了。正是有趣,偏又没了。”袭人笑道:“原要这样才有趣。必至兴尽了,反无后味了,昨儿都好上来了,晴雯连臊也忘了,我记得他还唱了一个。”四儿笑道:“姐姐忘了,连姐姐还唱了一个呢。在席的谁没唱过!”众人听了,俱红了脸,用两手握着笑个不住。

  忽见平儿笑嘻嘻的走来,说亲自来请昨日在席的人:“今儿我还东,短一个也使不得。”众人忙让座吃茶。晴雯笑道:“可惜昨夜没他。”平儿忙问:“你们夜里做什么来?”袭人便说:“告诉不得你。昨儿夜里热闹非常,连往日老太太、太太带着众人玩也不及昨儿这一玩。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一个个吃的把臊都丢了,三不知的又都唱起来。四更多天才横三竖四的打了一个盹儿。”

  平儿笑道:“好,白和我要了酒来。也不请我,还说着给我听,气我。”

  晴雯道:“今儿他还席,必来请你的,等着罢。”

  平儿笑问道:“他是谁,谁是他?”晴雯听了赶着笑打,说着:“偏你这耳朵尖,听得真。”平儿笑道:“这会子有事不和你说,我干事去了。一回再打发人来请,一个不到,我是打上门来的。”宝玉等忙留,他已经去了。

  这里宝玉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因说道:“你们这随便混压东西也不好。”袭人、晴雯等忙问:“又怎么了,谁又有了不是了?”宝玉指道:“砚台下是什么?一定又是那位的样子忘记了收的。”

  晴雯忙启砚拿了出来,

  却是一张字帖儿,

  递与宝玉看时,

  原来是一张粉笺子,

  上面写着

  “槛外人妙玉

  恭肃遥叩芳辰”。

  宝玉看毕,

  直跳了起来,

  忙问:

  “这是谁接了来的?

  也不告诉。”

  要知妙玉写了些啥,宝玉看后有怎么回复的,且听妙玉师父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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