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嗓音娓娓涌来的同时，那华丽的淡金色裙摆在丝绒地毯上缓缓迤逦而过。
侯姝踱步走向了停驻在原地的伊萨克，抬起那双清明的瞳眸不解地看着他。
她很清楚，以伊萨克的性格和作风，断然不会说出刚刚那种话。
所以很明显，他是刻意的。以图激怒司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便促进司衍和殷宁之间的感情。
不过，伊萨克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在意。
他弯着唇，磁性慵懒的嗓音缠绕着某种笑意：
“她那种别扭又寡淡的性格本来就很棘手了，司衍有时候又太过温和、狠不下心。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而已，说不定恰巧就这样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侯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轻轻叹了一口气：
“尤斯，如果你提前开了口，我或许早就把宁宁送进皇宫了。”
没想到的是，伊萨克却倏然侧过了脸，颇带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深深沉沉地对上了侯姝的眼睛。
他唤出了一个许久未曾再提及过的称呼。
“姐姐。”
侯姝被他这道目光锁得有些失神，琥珀色的瞳眸里闪过明显的恍惚，这个称谓……
自伊萨克十二岁那年登基以后，她就再也没听他唤过了。
接着，浮在少年眉眼间的神色柔和了几分，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楼宴会厅中央华丽的装饰、繁密的人群、金碧辉煌到刺眼的中央舞池。
他那有条不紊的醇惑嗓音沉浸在悠扬的乐曲中，随之流淌：
“姐姐，你还记得，你在我十二岁那年、在我登基前一天的下午，在帝国皇宫里问过我的几个问题吗？”
“记得。”
侯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应出声。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关于那天下午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的记忆依旧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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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伊萨克抬手招来了远处的酒侍。
他取走了一支香槟，又很快给予侍从眼色，示意他离开。
他握着高脚杯的细脚，将晶莹剔透的杯壁移向了唇边，轻抿了一口，薄唇上的色泽似血般妖冶。
“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时至今日，我想要的，依旧未曾改变。”
皇位，自始至终，他想要的都是皇位。
他自出生起就是帝国的皇太子，在帝国神明与全体公民的见证下登基，成为了帝国第七十七任皇帝。
皇位本就属于他，也必须是他的。
这一瞬间，侯姝莫名的感觉曾经那个仅仅到她肩膀那么高的小男孩长大了。
或者说，在她心里还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现如今却突然告诉他，他早就已经独立成人，有了自己的思维思想。
尽管合情合理，但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听到这里，侯姝渐渐明白了伊萨克的意思，欣慰地淡笑：
“我明白了。”
她和侯枭没有看错人，伊萨克有着绝对的冷静与克制力，他身居高位，尊享着万民的敬仰，也深知他自己的责任。
他的生母是公爵之女，贵族中的贵族，身上流淌着不凡的血脉。
如果往上细数历任皇后，会惊讶的发现一件事，哪怕是侧妃，也都是从大贵族中挑选出来的千金小姐。
所以，伊萨克很清楚，未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该有着怎样尊贵的出身、母族该是何等显赫、对稳固皇权会有多大助益。
所以，哪怕他并不喜欢、甚至厌恶，为了皇权的稳固，他未来有一天，也必须要迎娶大贵族的千金为皇后。
真要论起来，纵然殷家是帝国的四大世家，可毕竟是商贾世家，就算有泼天的财富，可血脉上还是低了贵族一等。
伊萨克低眸看着杯中醇冽的液体，又低低地道：
“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发觉，南珂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见到殷宁的第一眼起，伊萨克就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
她的某些时刻，和当年的侯姝真的很像……
起初，他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忍不住多看了殷宁一眼。
后来，陆续接触了几次，他又从殷宁的身上找出了与侯姝很多的不同之处。
从而觉得很有趣。
他在皇宫待久了，闷坏了，再加上平日里宫里的那些人、接见到的帝国贵族，见到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
他甚至还没咳嗽一下，就把他们半条命都吓没了，更别提动怒了。
所以，当他终于见到这只象征着自由、爪牙又分外锐利的鹰隼时，难免觉得新奇有趣，想把她抓进宫里，关进金色的笼子里。
让她与他一同在这病态恹恹、枯燥无趣的宫殿里共-沉-沦。
不过，最终他还是心软了，没有亲自给这只鹰隼锁上铐链。
毕竟，她的身上有着侯姝曾经的影子，无情果决的时刻又有几分像侯枭。
同时，她有着他这辈子也无法获得的东西——自由。
所以，那就让她自由地翱翔在广袤无垠的天际中吧。
侯姝自然明白伊萨克的意思，淡淡地笑：
“熟悉的感觉吗？的确有一些相像，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关注她。”
伊萨克轻轻点头，认同侯姝所言，又饮下了一口香槟，淡而无声地笑了：
“她和哥哥、姐姐（侯枭、侯姝）一样，不愿意被宫墙束缚，我又怎么忍心真的让她背上枷锁？”
听到这里，侯姝不由得抿起了唇：
“所以，尤斯……你……对宁宁有好感吗？”
侯姝用词精确，用的不是‘喜欢’，而是好感。
她虽然能感觉到伊萨克对殷宁的不同，但仍旧无法窥探到他对殷宁那份不同于其他人的态度和情感……
到底是源自于什么。
是出于喜欢吗？不太像。
因为比起司衍对殷宁的感情，比起侯枭和她多年的相濡以沫，伊萨克对殷宁的感情就太……寡淡、太不值一提了。
还是说，他太能克制了？
这样一对比，伊萨克像是小孩子见到新奇的事物那样，一时被吸引住了目光。
新鲜感。
这是目前侯姝所能想出来的最精准的描述词。
“咳、咳……”
伊萨克似乎没料到侯姝会如此直白地向他发问，差点被香槟呛到，轻咳了几声后，不由得失笑：
“好感吗……？她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皇嫂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在她眼里，说不定已经把我比作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说罢，伊萨克又发出了轻如羽毛般的叹息，颇带玩味：
“而且，经过了今晚这一遭，以后我和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