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有意识时，耳旁声音杂乱。

  手中只有一枚香囊，身体因箭伤剧痛，鹤唳完全不想动弹。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旁没有合欢公主的踪影，才猛地惊醒，持剑撑起身，拖着剑尖，吃力地站起往外走。

  然后……

  是鹤唳这辈子不愿回忆的一幕。

  他挥剑斩落那些人的头颅时，眼睛都没眨，只是脱下带血的衣袍，笼住地上抱膝的娇弱少女。

  那可是大周国高高在上的公主，竟沦落得被街头腌臢玷污。

  鹤唳胸膛里的怒意翻涌，忍不住从喉间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指尖攥紧长剑，恨不得将这些已经尸首分离的恶徒，碎尸万段。

  他甚至无法出口说一句，请公主，恕罪。

  只能在她身前跪着。

  以示忏悔。

  “鹤副将。”

  合欢公主静静的看着他，“合欢可不可求你件事。”

  鹤唳沉默地点头。

  “鹤副将不必自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为了魏澜的性命，她答应太后的条件，选择来和亲。

  为了大周的百姓，她选择帮楚弃。

  无论事败后，她在狄勒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

  甚至是……选择救下那个女人，在她已然困境之时。

  都是她情愿的。

  却因为没有能力，保全自己，遭遇这些。

  “我合欢一生，空有其名，从未合欢。能不能，成全我一回？”

  合欢公主仰起头，浅浅的微笑道：“鹤副将，拜托你了。”

  …

  嗬！

  鹤唳浑身是汗的从梦中醒来，冷汗涔涔。

  他摸上胸膛，那两处箭伤已痊愈结痂，无感痛楚。

  现已班师回京两月有余，每逢深夜，鹤唳必然会因此惊醒。

  向楚弃汇报时，鹤唳绝口未提此事，缄默守口，只道是自己无能，未能保护好合欢公主，以致公主罹难。

  狄勒遣使来降。

  大周国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中，谁会记得一个和亲公主的死活。

  昱帝大喜，闻合欢公主之丧，也只是册封谥号，褒奖生平，设庙祭奠。

  将士、美人，自古薄命。

  在时光长河里被匆匆淹没。

  鹤唳未要任何封赏，庙堂居功，一切对他而言全然变得无味。

  辞官归隐，往后，只身执剑，走遍江湖。

  **

  合欢。

  母亲卫氏称其小名，昱帝所赐封号——合欢公主。

  卫氏原是昌懿王府中的一名书房丫鬟，因昌懿王醉酒误事，后以孕身晋妾室，母族无依，在府中母女自是备受冷待。

  昌懿王长女怀宁，从小把合欢当婢女使唤，合欢出门必受名门贵女奚落。

  以至于京中贵女们结伴出行，合欢被怀宁故意扔在野山上，也不足为怪地自寻下山之路回府。

  她当然害怕。

  但是怀宁更令她害怕。

  “喂，你是哪家的姑娘？”

  “没有随从跟着你吗？”

  合欢寻着下山的路，没想到突然有一颗梅子扔到她面前，她堪堪往后跳，才躲过袭击。

  合欢抬头。

  看见树上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袍，红鹤金绣，英眉乌眸，不拘礼节地用袖子擦拭着手中的青梅，又朝她抛去一颗。

  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