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怎么假装，眼前这个人早就将一切都看透了。
“你想要复活她，对吗？”景星的目光十分的平静。
景德闻言浑身一震，好半晌才开口道：“你懂什么？”
“我之前一直以为，有苏要向神明许下的愿望是报仇雪恨，但仔细想想，若是真是如此，你背叛父亲，投靠他的动机便太弱了。”
景德不服气：“要是能报仇雪恨，说不定他就能解开心结，想起那个一直等他的蠢女人，回去看上一眼，我就不能图这个？”
景星却早已洞悉一切。
“如果说，他的心结是当年能没能及时赶回妖族，要解开这个心结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一切都回到来得及的时候。”
景德的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红了一双眼睛。
景星叹息：“所以，你们想要让时光倒回，为此，牺牲所有都可以，即使这里面有很多无辜之人，甚至有很多帮助过妖族的人。”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神明，能做到这一点。
若时光真的能够倒回，也许他们真的能够回到从前，但是那些被“献祭”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的生命，会终结在被献祭的那一刻，连神魂都无法保留，更不要说入得轮回了。
“我……没得选。”
显然，景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要去做这一件事。
“你明明有得选，停下这一切，至少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其中。”
景德摇头：“我答应过她的，要让那个人回家，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你之前问我，我懂什么？”景星的表情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悲伤，“其实，我也曾想过。”
“什么？”景德没听懂景星话里的意思。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只要他们还活着，就算要毁灭所有又如何，也曾不止的一次想过，与其艰难地活着，我是不是早点死了更好。”
这是景星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话语。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但是真当他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才惊然发现，那些痛苦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另外一种东西慢慢抚平。
“那你应该支持我才是，为何要阻挠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师妹杀掉的那几个天衍宗弟子，被打上印记的祭品差点少了，那会引起神明的震怒！”
景德闻言，并不觉得同命相怜，他只觉得更为愤怒。
景星听这话便明白，景德认为秦蓁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授意。
想来，他也根本不相信，秦蓁他们真的被抹除了关于他的记忆吧？
所以才有他故意去找秦蓁和破云宗的人试探。
“因为我这条命，不只是我自己的。”
他的命是当年牧长老辛辛苦苦救下来的啊。
而在他无数个想死的夜晚，都有关心的人惦念着他。
在其他人沉溺痛苦的时候，他在痛苦中找到了一丝美好。
在别人斩断与所有人的牵绊，一心只有复仇的时候，他与更多的人建立了联系。
就像是无涯这位“父亲”会在他被嫌弃的时候，牵起他的手，问他愿不愿做他的孩子。
就像大师兄那个木头，小小年纪就敢跑到妖族的地盘上，巴巴地要带他去破云宗。
就像是破云宗所有人都知道他加入仙门的目的不纯，却依旧对他赤诚相待、倾囊相授。
就像是……
秦蓁，在听到她是妖族后，没有露出半分嫌恶，只是真心夸赞他的厉害，给予他最真挚的信任。
其实，他在破云宗待的时间，远没有在妖族待的时间长。
可是，就是这个别人眼里不起眼的破落宗门，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就好像是灰白的世界，忽然飞入了一只彩色的蝴蝶，而那只蝴蝶带他看向更加广阔的世界。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便也变成了彩色。
每当他重新要被黑白窒息的情绪淹没，这些都会成为照亮他心底的一道光。
只要光在，他便想努力地多活一会儿，因为他不想让他们伤心。
可以的吧？
即使是这样的他，也能奢望自己多活一天、一个时辰、哪怕是一息吧？
若是他的父母还在，会不会也是这样希望着？
“果然，有苏说得对，仙门的人最会骗人，连你都被蛊惑了。”
景德的表情很失望。
他看向景星时，眼里已经没有了看向好友该有的不舍和柔软。
他连声质问道：“你忘了，你的父亲当年在时疫里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的母亲为什么了结自己吗？这些都是谁害的？是那些忘恩负义的仙门！还有那些叛徒和魔族！”
景德几乎是扑到了冰面上，一只手狠狠地砸了一下冰面。
“你以为你这些年杀那些魔族、叛徒和仙门的作恶的弟子就够赎罪了吗？不够！远远不够！既然当年没有人觉得妖族的人无辜，那我们为什么要在乎他们无不无辜？”
“你已经疯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至少比有苏那个疯子好。”
他曾经在有苏那里见到了华光，他甚至都不敢去认，那个人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天才。
虽然现在想来，华光那一身修为，恐怕就是拿魔族的什么禁忌之法提升的。
但是当初，没有人敢正面直视华光的锋芒。
即便是无涯，也只能和华光打个平手罢了。
当初无涯能抓到华光，对她搜魂，也是靠景星的智谋。
而那样的华光，落到有苏手里，甚至过得连只狗都不如。
她被削去了四肢，装在了一个罐子里养着，每天有苏就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血肉切下做成肉汤，强迫她自己喝下。
她的妖丹，被毁去大半，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支撑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吃喝拉撒，全部都在这一个罐子里，臭味熏天。
而有苏还时不时放一些毒蛇、毒虫去撕咬她。
华光那张引以为傲的面皮，都被这些东西吃去了大半。
这还不算完，有苏还弄到了当年时疫的药。
一点一点喂给了华光，让她自己好好感受一下，当年那些死去同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