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苍山脚底的酒店。
谢天禄说完这一段，就着阿噗的手喝了口水，他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我还不困！继续说！”阿噗说道。
谢天禄叹了口气，还没说话，阿噗凑上去亲了亲，然后说：“你不累，继续说。”
谢天禄只好认命继续说下去——
“应龙走后，你爸和你妈关系就这样逐渐好起来了，大家都以为他会是第二个应龙，但是其实你妈一直在想办法避嫌。”
谢天禄说：“不知道是过了一千年多年还是两千年，应龙回来了，他一回来你爸就像前功尽弃一样，你妈所有的目光又被他吸引了。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除了刚开始的一百年，你妈和应龙一直有联系，应龙还会偶尔托人给他带东西。”
“为什么？他都走了那么久了，我爸陪了我妈那么多年，为什么他一回来我爸又满盘皆输？”阿噗不理解。
“你要知道，应龙补天之役前就和你妈待在一起，他和你妈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白泽都长。一千年两千年的根本比不上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的零头，也根本不足以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谢天禄说：“你爸本来就毫无胜算，当时就连梼杌都觉得他没希望了。”
“然后呢？”阿噗问。
“然后，然后应龙在昆仑之墟陪了凤凰很多年，具体是多久我也不知道，因为后来我也离开了昆仑。我再次回昆仑之时，应龙就已经离开了，你妈还是守在昆仑，他从前在人间受了委屈和伤害，不愿意去人间，所以混沌就一直陪着他……转折似乎就是应龙第二次离开时发生的，听睚眦说他们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你妈躲了应龙几天，而后送应龙离开了昆仑……”
“你爸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开始上位的……”
……
万年前，昆仑之墟。
“应云起那个混蛋，明明知道你不想去人间，还说什么要你陪他去人间！我刚刚就……嘶……”混沌怨气满满地吐槽着应龙，一边凤凰正在给他上药。
“好了，你也是，跳出去和他打一架做什么？”凤凰叹息道。
“他欺负你！”混沌立马说。
“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凤凰反驳道，但是紧接着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好，又改口说：“抱歉啊，混沌，他这个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混沌闻言蹙起了眉，这话听上去他不太喜欢，总感觉他们才是一起的，自己是个外人。
“你要和他去人间吗？”混沌沉默了半晌问。
“不知道。”凤凰收好药瓶，他垂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
“不知道？”混沌瘪瘪嘴，这个答案让他有点忧心。
不确定的答案一般都是容易动摇的，应龙刚好是那个让凤凰动摇的因素。
“你不是不喜欢人间吗？”混沌问。
“我是不喜欢人间，但是我偶尔也会想会不会是我太斤斤计较，老是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凤凰叹息道：“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又不是每次都那么倒霉，而且我现在也有能自保的能力。”
混沌嗯了一声没说话，这话似乎已经奠定了凤凰要和应龙走的基础了。
“不过，我又会想凭什么？”凤凰扭头看向窗外，他看着那棵长势极好的梧桐树，他说：“凭什么他要我去，我就得跟着去，我明明不喜欢的。”
混沌不懂这话其实是埋怨，埋怨对方没有给予一个他觉得足以动摇的理由。
那个理由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别扭的人总会需要他人说出口，而不是心照不宣。
混沌没有说话，他也去看窗外那棵梧桐。
这棵梧桐并不是梼杌他们和他一起照顾的那棵了，树虽长寿但总归有老死的一天，没有机缘修成精怪便只能凋零。
这棵新的梧桐是他自己一个人栽，一个人照顾长大的第五棵梧桐了，不知不觉间，它也长成苍天大树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连梧桐树都换了好几棵。
那天到底他们也没有讨论出来个所以然。
于是混沌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继续跟着凤凰，日子与从前并无区别。
直到，这棵新的梧桐也枯死了。
它也同样没能躲过所谓自己的命数，开出灵知。
混沌摸了摸怀里，感叹自己幸好还有一颗种子。
他在这边处理梧桐树，不知道那边昆仑之墟的出口，另外两个人正在告别。
“要走了？”凤凰的发丝在风中飘动着，他语气并无波澜。
“嗯，这次在昆仑待的够久了。”应龙站在结界口，回身望着凤凰说。
是很久了，应龙离开不过两千年，但是再次留守昆仑却留守了近万年。
这是一份旁人都能看出来的偏爱。
只差一点便可以捅破窗户纸，换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或许是相伴的时光太漫长了，谁都先没有开口，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似乎开口了，变得不一样了，就会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走向。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凤凰。”应龙再次问。
凤凰抬眼看向应龙身后广阔的天地，他摇了摇头，还是选择了拒绝。
其实，只要应龙说一句别的，他愿意的。
“好。”应龙转身，他笑了笑：“那我们下次再会。”
“应云起。”应龙一只脚要踏出结界时，凤凰叫住了他。
应龙回头。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凤凰问。
应龙愣了愣，他问：“你呢，你有话想和我说吗？”
凤凰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那句几乎到了嘴边上。
但是混沌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由远及近在喊凤凰。
凤凰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口，他摇了摇头，然后去看跑过来的混沌。
“凤凰！你快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混沌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看到应云起才察觉到了什么，不高兴地蹙起眉，看向应云起的眼神敌意满满。
“什么？”凤凰问。
“哦，你和我来。”混沌说着去拉凤凰的手腕，凤凰不动声色躲开，然后回头对应龙说：“不送了，有缘再会。”
“走吧。”说完这句凤凰主动跟着混沌离开了。
应龙一个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远去。
……
“这棵梧桐树……”凤凰跟着混沌路过前些日子还有棵梧桐树，现在变成了大土坑的地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它枯了，我挖出来才发现心已经空了，所以我把它……”混沌说着扭头看见凤凰满眼可惜，于是停下脚步，改口道：“不过没关系，我还留了它一颗种子，等到过两天种上，用不了多久又可以变成一棵大树了。”
凤凰看着这颗小小的种子，忽地开口：“今天就种吧。”
“啊？”混沌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土坑旁边，混沌徒手在大坑里挖出一个小坑，他把种子递给凤凰：“喏，你来吧。”
凤凰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种梧桐树，他接过种子，他问：“会活下来吗？我听你说，你之前种的梧桐很多都死掉了。”
“会的，我已经有经验了。”混沌说。
“好吧。”凤凰这才把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小土坑里。
混沌立马把土掩埋上，然后起身去一边的池塘边舀水。
凤凰呆呆地看着这颗被种下的种子，直到混沌回来给它浇了水，才回神。
混沌总算迟钝地察觉了他情绪的低落，主动问：“怎么了？刚刚应云起又惹你不高兴了？”
混沌说着眼看着又要和应云起急起来。
凤凰摇了摇头，他主动问：“混沌，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昆仑？”
“没有。”混沌即答。
“为什么？梼杌他们都走了。”凤凰说。
“因为你还在这里啊。”混沌说：“我要是也走了，谁陪着你。”
“还有白泽他们嘛。”凤凰笑了笑。
“不一样的。”混沌说。
凤凰没有问哪里不一样，他只是说：“你这样要是以后后悔了怎么办？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多不值啊。”
“那你就喜欢我啊，不要喜欢应云起了。换一个喜欢的人，喜欢我好了。”混沌向来是这样直白率真又热烈自然，凤凰常常吃不消他这一套。
“说换就换，哪里有那么容易。”凤凰小声嘟囔。
“暂时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混沌说着有点低落，但是很快又振作起来：“我喜欢你就好了，反正现在不会后悔。”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没有必要……”凤凰还想说什么，却被混沌打断：“你就有，特别好。”
凤凰噗嗤笑出声，也没有再纠结：“好吧，算你有眼光，你也不赖。”
混沌也笑起来，看到喜欢的人高兴他也高兴。
“那个，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来着？现在不去看吗？”凤凰站起身来拍拍手里的灰。
“嘶。”混沌起身挠挠头：“我好像忘了……”
凤凰幽幽地看过去，不高兴地说：“你要给我看，现在又不记得了？”
混沌嘿嘿地笑了一下。
“那就不看了。”凤凰鼓了鼓腮扭头就走。
“要看的要看的。”混沌追上去，连忙说：“我想起来了，真的！”
凤凰还是往前走：“不要，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看一眼吧。”混沌立马说。
凤凰停下脚步，他佯装勉为其难，说：“好吧，那就看一眼。”
“走。”混沌下意识地拽上人手腕就走，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刨过土，手脏兮兮的。
“你的爪子脏死了，不要拉我！”凤凰这样说着，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马上就到了。”
“下次牵我前要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