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哥哥还给我

  温月一骑绝尘,容山隐没能追上。

  郎君垂下眼睫,指骨在袖中紧攥成拳。

  夜风萧瑟,卷起容山隐平整的外袍,他的衣冠楚楚,此时看起来就是最大的讽刺。

  容山隐回头,望向丹徒,他有上好的忍功,才能克制住眼底的恨意与厌恶。他的凤眸平静无波,像一尊清正自持的古佛。

  容山隐:“今日的事,还望二王子对大王子守口如瓶。”

  丹徒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他险些要被温月杀了,容山隐竟然还想他息事宁人?!

  丹徒愤愤不平:“即便是容监军的妻子,但她伤我是真,我岂能饶她!”

  不得不说,丹徒是真有能恶心人的厚脸皮,他冒犯容山隐名义上的妻子,竟还想讨要一个交待。

  若非容山隐顾全大局,他也会当场杀了丹徒。

  容山隐笑了下:“若是让巴苏大王子知道,两军对峙的紧要关头,他的弟弟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心只想欺辱女人,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丹徒不由一抖。

  他想起巴苏母亲是受人凌辱而死,要是让大哥知道,他在添乱,那么他很可能会被巴苏废了!

  丹徒默不作声。

  容山隐知道目的达成,没再和丹徒纠缠。

  容山隐拨马回营。

  风声灌耳,郎君骑马,越跑越急。

  他感到后怕。

  幸好温月没有受伤,幸好他及时赶来。

  可是,温月和他撕破脸,暴露了身份。

  容山隐无法再利用祁月表妹的身世,对她嘘寒问暖了。

  他弄丢小月亮了。

  -

  容山隐骑着马,头顶上是漫天星辰,马蹄下是茫茫沙土。

  他仿佛在荒漠里流浪,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放弃,什么都舍去。

  可是月辉洒在他的身上,月亮微弱的光芒,照出了那一道凌乱的马蹄印迹。

  是温月策马而去的方向。

  容山隐忽然又有点活人的气息。他挽着缰绳,犹豫一会儿,还是沿着那一条路狂奔而去。无论多少次,原来他还是会追随小月亮。

  -

  温月骑在芝麻身上,她的哮疾发作,呼吸有些困难。她昏昏沉沉靠在马背上,脸颊压着粗粝的马鬃。

  芝麻背着她,荡啊荡,摇摇晃晃,让温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十八堂里,有一个秋千,是温青专门为她制的。每次温月都会坐在秋千上,等父亲做完任务回山寨。

  温青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干枣豆沙馒头、雪花糕、蜜饯金桔……

  温月绝不藏私,会用小布袋兜着,屁颠屁颠跑去敲容山隐的房门。

  他成日在屋里看书,几乎每天都足不出户。

  温月心疼兄长,总给他带吃的。

  那时,温月以为容山隐嗜好读书,现在想来,他只是想多学点学问,早早科举出仕为官,摆脱温家。

  温月恍然大悟,睁开了眼。

  四野茫茫,夜黑风高。

  温月冷到发抖。

  她终于明白了,她在期盼和容山隐的天长地久,他在想方设法逃离她。

  -

  容山隐终于追上了温月。

  他看着虚弱的小姑娘,心疼不已,下意识要去拉她的手臂。

  熟悉的松木味渐近,温月骤然睁开眼睛。她褪去眸底的依恋,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不想死的话,给我滚开!”

  温月那把匕首还扣在掌心,寒光凛冽,她把容山隐当仇人对待。

  容山隐沉默一会儿,劝慰:“先养好病再走,你这样,我不放心。”

  温月扯了扯嘴角:“容山隐,你假惺惺的模样,真的让我想吐。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吗?你管我死活?”

  “阿月,别任性。”

  “我说几句真心话,便是任性吗?”温月的匕首挥向容山隐,“滚!我不用你管我的死活,就是死在沙漠里,也比留在你身边好。”

  容山隐伸出的手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温月看他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扯起唇角,凉凉一笑。

  她凝望眼前朝思暮想的兄长,企图从容山隐的脸上看到幼时哥哥的影子。

  可是没有。

  容山隐真正长成了那个薄情寡义的郎君,他不是那个会教她描红写字,喂她茶水点心的阿隐哥哥。

  温月觉得好寂寞,好孤独,她浑身难受,喉咙好疼。

  但是她不能哭,没人会心疼她了。

  温月意识迷离,像个孩子一样抽抽噎噎。

  “我真的不明白,我的阿隐哥哥究竟去哪里了。”

  “我好想阿隐哥哥,我想回家了,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明明我没有这么笨的,为什么就是记不得了。”

  “容山隐,你把我的阿隐哥哥还给我,好不好?”

  “求求你,好不好?阿月想回家了。”

  温月像是被梦魇困住,嘴里发出细碎的几句呓语,陷入昏睡。

  容山隐怕她摔下马去,伸手揽住了小姑娘。

  他拨开温月脸上被汗水浸湿的乌发,轻轻触碰她脖颈上的红疹。

  他有很多话想说,最终还是沉默。容山隐怀抱温月回了军营,上次的药方子还有剩下,他能照顾她的病。

  -

  大营里,知晓来龙去脉的沈逸来回踱步,他抱臂质问:“都在这个生死关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月亮你的计划?”

  容山隐苦笑:“沈逸,如果你是我妹妹,知道我选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知道我的苦衷,知道我的委屈,你会不会奋不顾身来救我?”

  沈逸想到温月为了给家人报仇,刀山火海都敢闯荡的个性,一下子哑了声音。

  容山隐看了一眼幔帐,温月昏昏沉沉喝了药,眼下还在熟睡。

  他压低了声音,说:“唯有让她以为,我是十恶不赦的佞臣,她才能如唾弃我的天下人一般,放弃我。才能在我死后,不会难过,不会祭奠,不会怀念。”

  “我只是想阿月能少吃一点苦。”

  “所以,沈逸,帮我一回吧。把戏好好演下去,不要让妹妹,知道真相。”

  沈逸叹气:“你啊你,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容山隐起身,取了清凉的药膏,帮温月搽药。

  他像是说给沈逸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沈逸,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丢下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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