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四十，快到饭点了，调研组谢绝了局领导班子的盛情挽留，离开了生态环境局。
挥手目送离去，刘言平面色变得相当难看。
他喊住了办公室主任胡丽娜：“打听一下，领导去其他局调研，是不是也不吃饭。”
工作餐都不吃，这很少见，是不是王副部长约谈了颜芙，她汇报了什么，让领导不高兴了。
看其他人都在等他命令，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大家散去。
踱到了食堂小餐厅里，刘言平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烟，患得患失的猜测揣摩着。
局领导们陆续都来了，知道他在烦闷什么，都离得较远，怕被训斥。
“领导，今天吃油爆鳝丝，海味三鲜，再来个素炒菜心，加虾仁菌菇汤可以吗？”年轻的女服务员，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见他没说话，声音大了些：“领导？”
刘言平一吓，勃然大怒，吼道：“吃个饭，怎么这么啰嗦。”
其他人一见，赶紧过来，劝离了吓得手足无措的女服务员。
徐婉婷进来看到了，考虑了一下，坐了过来，帮他收起了烟：“局长，马上吃饭了，烟就别抽了。”
刘言平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烦什么，放心，不是针对我们局。”徐婉婷拉着他上了桌，“交通局那边去过了，也是这样，市委的人政治敏感性都很强，不想留话柄而已。”
刘言平一听，面色立刻舒坦下来：“我就说工作我们也没出纰漏，不至于这样。”
徐婉婷遥遥示意厨师给局长做菜，笑了笑说：“安心吃饭吧。”
她叮嘱颜芙不要向上级汇报，第一是不想刘言平仕途受阻，第二那只会让颜芙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
但她并不想帮颜芙澄清，就让刘言平怀疑下去，越水火不容却斗而不破，自己越有机会审视两边的筹码。
所以先消局长气，再纵容火势燃烧，她自信能走得了这个钢丝。
颜芙在大食堂里慢慢吃着饭，复盘着得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鲜花铺就的职业大道，璀璨耀眼，可是如果没有帮手，一个坑就能让自己陷入无边黑暗。
目前，稳健扎实，不出问题是第一要务，其他都必须要服从这个先决条件。
头发半白的老俞，端着餐盘坐过来了。
她算是颜芙的半个师父了，也是单位里，目前除徐婉婷外，唯一敢和她公开交流的人了。
“俞老师好。”颜芙客气地打招呼。
“好啊，小姑娘。”老俞笑眯眯地坐下，吃着午饭。
“市委谈话的人选，通常都是单位推荐的骨干分子。”虽然周围没人，她的声音还是非常的低，“你现在的情况，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你去的？”
颜芙愣了下，这是自己没想到的问题，只有徐处长可能会推荐，可她并不赞成自己去。
金副局？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然同情，但绝不会为了自己得罪刘言平。
一时皱着眉头，有些茫然失措。
“女人的美貌，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所向披靡，用不好，万劫不复。”她低着头自言自语，“王副部长，在会上看了你七次，他的眼神我看的懂，谁叫我一个老机关，太闲了呢。”
颜芙脸红了起来，低着头吃起了饭，她相信老俞洞悉人心的智慧。
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答应，不然一头更大的老虎在等着自己。
“所以后面，他找你谈话一点都不意外了。”老俞爱怜地看了看她。
“我一直在看你战斗，就像看自己的女儿在对抗这个世界的邪恶，你很勇敢，很刚强，这让我很欣慰。如果没有这个大鳄出现，我不会提醒你，但是他太强大了。”
“俞老师的意思，是他……还会来？”颜芙小心地问。
“当然，猛兽对着猎物，有着天然的嗜血性，不得手，又岂能善罢甘休。”
颜芙想了一会，笑了笑：“难道他还能去公务员局，把我的名字划掉？”
“有些人，没有下限。”老俞淡淡地说。
颜芙翻了个白眼，大口吃起了饭。
“他一个人我不怕，他动用组织力量，能遮住市里，我不相信省里也能遮住。”她慢慢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再强，最后一步，还是需要共处一室，那他可要小心了。”
“老虎们为抢一块肉，会自己打起来，你要学会夹缝中生存，不过预案一定要准备充分。”老俞提醒她。
“谢谢俞老师，我会小心的。”
“好，下午我们接着去分局调研，徐处长给你的福利，就用起来。”
“好的。”颜芙痛快答应着，可以出去散散心了。
休息了一会，两人坐上车出发了。
黄梅雨季的天，阴沉压抑，似乎随时都能降下一场大暴雨。
看着天空，颜芙觉得，普通人的生活，就像是暴雨下的众生。
不管雨下还是不下，只能默默地接受结局，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更谈不上去左右了。
结果就是越委屈求全，越肆无忌惮。
但不是每个人，都甘于接受上位者的摆布。
哼，来头再大，还能变成金刚不坏之身？
大家互不打搅，最好了，否则别怪我的甩棍，抽到邪恶的源泉上。
车下了高架，开进了延平分局。
颜芙轻快地跳下车，搀扶着老俞下来。
分局的宣传科已经出来迎接了，一片喜气洋洋的和谐气氛。
她的心情也舒畅起来，进了会议室，大家吃着瓜果，聊着趣事，感觉世界一下充满了美好。
下午四点多，返回的路上，暴雨瞬间下来了。
看着卖力工作的雨刷，听着哗哗的雨声，颜芙觉得车里这一方小天地，很安逸，很暖心。
“当初和我一起进体制的女孩，凭借美貌，有的现在成了厅长夫人。”老俞感慨地看着窗外，“有的却行差踏错，以至婚姻草草。”
“我这样相貌平平的女人，倒没有受这个罪。”她握了握颜芙的手，“美貌在体制内生存，尤其艰难，你要学会找棵大树，虽然这听起来非常道德堕落，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放心，俞老师，我有大树，而且不负道德。”颜芙一脸笑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