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病

  就是不甘心啊,在这偌大的无尘之境内除了自己的亲人以外就没有人在把寒河当做是朋友,他们畏惧寒川,看不起懦弱的自己。而自己也因为长时间的自卑从而再也不敢与人交流,是沈钰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的世界里,拥抱了这个不完美的自己。

  只有沈钰不在意他的缺点,不在乎他的懦弱胆小自卑。他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的与自己说着话,哪怕自己没有回应他也不会冷场,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夸着自己,似乎在他眼里自己的所有缺点都变成了独一无二的优点。

  是他让自己有了重新正视自己的勇气,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点亮了一束光,一束温暖而久久不熄灭的光。

  可他们似乎都不懂得沈钰的好,他们否决了寒河的朋友,否决了寒河所认为的好人,他不能接受,他怎能忍心看到父亲如此对待他的至亲挚友?

  没关系,都没关系!

  寒河不在乎其他人对沈钰的看法,总之在他心里沈钰永远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喜欢沈钰,他也一定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陪他面对所有。

  眼看着寒河再次红了眼眶,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在场的人都感到无比的揪心,他们都明白寒河心里在想什么,也都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初泽”,沈钰再次朝他伸出了手,温声安抚道:“初泽你过来,我……过不去。”

  寒河怄着气没有理他,偏过头不甘心的合上了眼帘,此刻的他泪如雨下,心如死灰。

  “初泽,你有了自己的朋友老夫为你感到高兴”,黎月垂下眼帘,轻声细语的同他解释道:“老夫也知道你是不满宗主对他的态度,但老夫作为旁观者是哪边也不想帮。”

  沈钰问道:“长老何出此言?”

  “实话同你们说罢”,黎月轻轻叹了口气,桌上烛台的暖光落在的他脸上,将他的无奈与心酸都尽数放大,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沈钰瞧见他红了眼眶,无奈的说道:“雪尽自出生起便被一位仙人算出命中有一劫,此劫为死劫。”

  沈钰蓦地睁大了双眼,吃惊道:“死劫!?”

  寒河也愣住了,僵硬的转过头来,他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黎月,一时间停止了哭泣,只是溢出的泪水无法收回,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嘀嗒”。

  “长老说的没错”,寒峰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白,事已至此,如若不对他们说出真相的话寒河永远都无法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沉声道:“此事我也知晓,不与你说只是不想你忧心罢了。”

  “老夫真心不愿看到你如此误解宗主,故而心生嫌隙”,黎月无奈的缓缓道来:“此劫为情结,若想避免就只能让雪尽脱离红尘世俗,绝情断爱,方可长命百岁。”

  “所以父亲才会让他去忘川”,寒河眸光闪烁,眼帘微颤,喃喃道:“所以父亲才会让他修行无情之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二哥……”

  从这一刻起,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心中所有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似乎从这一刻起,记忆中父亲所有的苟不言笑都逐渐变得亲切,他的所作所为在寒河现在看来都是爱他们的表现。

  “正是”,黎月又叹了口气说道:“而关于这场病,按老夫的推算来看,其实雪尽的身体按理来说早就该恢复了,但他不愿。”

  “什么意思?”沈钰从来就没想过他的命运会是如此,从来都没想过他在从问世的那一刻起就被宣判了死亡,他满脸震惊的看向黎月追问道:“是因为……我吗?”

  黎月缓缓点下了头,解释道:“他抗拒记忆中原有的生活,所以才导致他一直无法恢复,可这世间没有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如此拖着这才导致他欲火攻心,重病不起。毕竟他哪怕是在不情愿,过往的一切都是他无法改变的过去与事实,这并非他是所能抗衡的。”

  “那二哥去忘川”,寒河又想起些什么,追问道:“莫非是……动情了?”

  沈钰心里咯噔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极小的黑点。

  虽然很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但事实就是如此,黎月合上眼帘再一次沉重的颔首。

  难以置信的寒河又转头看向寒峰求证,而他也同黎月一般沉重的点了点头。

  在那一瞬之间寒河只感觉自己的世界产生了裂痕,紧接着分崩离析,最后彻底坍塌。

  仙人所算之命应现,命中情动死劫已至,这意味着寒川会……

  寒河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这个字他连想都不敢在心里想。难怪他们都不敢与自己说,这怎么能接受,谁能接受自己的亲哥在一出生便被算出了死劫?

  他更加无法想象那时候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出世而害死了母亲,可没过多久,二哥也被判了死刑,再后来,就连大伯都离他而去。

  父亲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失控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他根本无法想象父亲所经历的这些事,大哥被迫早早接手山河月影,而父亲为了二哥呕心沥血,想方设法的为他铺上了一条看似残忍,实则能避开死劫的活命之路。

  沈钰除了震惊之外心里也像是突然被压了块巨石,压的他无法动弹,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钰问道:“长老可知令寒川动情的……是谁?”

  “这个老夫就不清楚了”,黎月将此事说出来后他只感觉如释重负,回正了神色说道:“这个雪尽自然也不会与我们说,只猜测是常悦宫的某位女子。”

  “是周宗主大婚那一日”,寒河不断的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他喃喃道:“难不成,就是那一日……”

  寒峰坦然回答:“从情锁的裂痕上看是那一日没错。”

  周庆元大婚那一日?

  沈钰也在回忆中找寻那一日的细节,那日也正好是自己与他初次相见之时,他在沈钰那一桌喝了一杯酒后然后就走了……

  常悦宫,对了,他先是看到了宫主,然后就被人叫出去了,出去过后他又见了谁呢?

  沈钰深陷回忆之中没有留心听他们的对话。

  “雪尽自幼便被父亲上了情锁”,寒峰对寒河说:“还让他习修无情之道,为的就是让他此生不再动情,故而避免遭遇此劫。”

  “是啊”,黎月颔首,也说:“宗主对他寄予了厚望,万幸的是他还有救,不同于其他避无可避的死劫,他这情劫仙人说了,只要此生不动情,便可安然无恙,一世平安。”

  是了,难怪寒河那时会听见父亲如此愤怒的训斥他,原来是因为他动了情。也难怪寒川会独自前往忘川寻找忘川之灵,他应该是想以此来斩断情愫,忘却那个使他动情之人。

  而自己非但没有为父亲,无尘之境做过一丝一毫的贡献,反而适才还为了沈钰跟他犟嘴。寒河至此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不安与羞愧将他淹没在深海里慢慢沉溺。

  “长老,清雅哥,初泽”,沈钰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放心,虽然不知等寒川彻底恢复后会不会记恨我,但我沈月尘在此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守护寒川到死!我一定不会让此劫应现,我一定会找到此劫的破解之法。”

  寒河满脸错愕的看着他,喃喃道:“月尘……”

  寒峰对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温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雪尽与初泽能有你这般好友,乃是他们的福气。得君如此,此乃幸甚。”

  “所以宗主待你如此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黎月对他说:“老夫也知道雪尽喜欢你,但他为了与你多待些时日强行抑制身体的恢复,但这对他来说绝不是好事。”

  “我知道”,沈钰眼里闪烁着受伤的微光,对他们说道:“但我想看看他,只看一眼我便走,在他彻底恢复之前我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还望长老成全。”

  “去吧”,黎月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执意如此老夫也不会拦,只是你身上的伤还未愈合,不宜劳动,毕竟雪尽至今仍在昏迷中,你哪怕是见到了也无法同他说话。”

  “够了”,沈钰手撑着床板就要起来,“这就足够了。”

  寒峰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寒河也起身对他们行了一礼,说道:“那便由大哥带月尘去吧,我想去看看父亲。”

  “好,那你去吧”,寒峰扶着沈钰站了起来,对他说道:“月尘这边有我,你放心。”

  “老夫再多嘴一句”,黎月起身帮他们开门,边走边说:“你近来情绪不可大起大落,也不能运功动武,需要好好静养,否则落下的病根或许会跟随你一辈子。”

  “多谢长老相救”,沈钰虚虚的弯了弯腰,说道:“在下会注意的。”

  几人出来时无尘之境已进入了宵禁的时间,路上除了照明的灯笼外再无行人踪迹。

  “其实你应该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去的”,寒峰也发觉沈钰瘦的厉害,跟先前在无尽门的比武场上壮志凌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温声道:“你身上的伤才刚包扎好,实在是不宜走动。”

  “清雅哥多虑了”,沈钰也感觉到自己胸口的伤正在往外渗血,若不是无尘之境派服够厚,估计也怕是会粘上血腥,但他还是嘴硬的说道:“我心中有数,不碍事。”

  “派中禁止御剑追逐”,寒峰无奈的说道:“为了方便照顾,雪尽现在住我那,要走这么远的路真是难为你了。”

  “怎会是为难”,只要能见上一面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沈钰也在所不辞,“只是麻烦清雅哥了,我此番到访该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月尘不必如此”,寒峰侧首对他微微一笑,温声道:“不止雪尽与初泽,我也很欣赏你,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雪尽,其他的我都听初泽说过了,他跟你一起生活确实很快乐。”

  “可也是我害得他无法恢复”,沈钰眼里划过一丝伤感,喃喃道:“如今我只想他好好的,哪怕他恢复后会厌恶我。”

  “雪尽不会这样的”,寒峰耐心的对他解释道:“只是一点,他这人惯会说反话,刀子嘴豆腐心,对你说的话越恶毒就代表他越是在乎你,我是他大哥我对他在了解不过了,他性子有些冲,从前种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然不会”,从前那些不愉快他早就抛之脑后了,现在在他心里寒川只是他此生唯一之徒,也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寒峰说话温和而又耐心,两人慢慢行走在通往山河月影的道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觉间就已来到了住所的门口,寒峰原以为寒若曦会再此上结界,结果推开门才发现是他多虑了。他回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沈钰说道:“雪尽的性子该是随了父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沈钰也回他一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寒峰抬手一挥屋内的烛台就被点亮,他将门合上后搀扶着沈钰来到床边。

  当沈钰见到床上静静躺着的人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床边。心脏像是生了反骨一般开始剧烈作痛,泪如雨下心如刀割,那一瞬身上的伤痛以及蚀骨之痛都不及这千分之一。

  “月尘”,寒峰忍不住提醒道:“不得大悲大喜。”

  他这一生中见过最恐怖的画面是母亲死不瞑目的脸,还有阿听藏身之所的血腥,以及此刻的寒川。

  他的脸色铁青,眼眶发黑深陷,凉薄的唇瓣染上一层骇人的紫色,他平静的躺在床上像是一具……一具……

  沈钰缓缓的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寒峰,唇瓣翕动:“怎,怎么会这样?”

  “欲火攻心”,寒峰落座于床边,帮他把露出来的手用被褥盖上,轻声解释道:“他这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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