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光幕上就刷过了一行行红色的弹幕，简直是她的嘴替：

  “经统计，帝国历届执政官第一次公开亮相的时候，一大半说要当市政官，一小半说要当监察官，现在可好，开始声称要当保民官了。”

  “哇喔，原来谦虚也是要内卷的！”

  “怎么没人说想当财政官呢？”

  “天真了少年，鉴于一大半财政官都因为贪腐问题丑闻缠身，你这不等于说我的梦想是当贪官么？”

  周晓辰后知后觉：这些阴阳的弹幕都是联盟同胞发的吧？

  果不其然，蓝色字体的弹幕开始回怼：

  “（蓝字）一人一票都保证不了的独裁联盟还好意思在这里喷粪？”

  “（红字）一人一票，但是贫民窟没有票？不好意思，至少我们的代表席位是按人口分配。”

  “（红字）楼上误会了，他们确实一人一票，因为贫民不算人。”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嘴炮环节，双方都在摇更多的人下场，弹幕一条接着一条刷，全靠字体颜色来区分对战双方。

  蓝方攻击联盟代表大会主席兼任行星防御军总指挥是独裁。

  红方回怼帝国皇帝、执政官、元帅本质上都是世袭——后两者虽然名义上是民选和军功晋升，但定睛一看都是尤利乌斯和克劳狄乌斯家族“舅舅当完侄子当”的游戏。

  蓝方攻击联盟被人工智能控制。

  红方攻击帝国行政低效、社会治理能力还不如一千年前……

  周晓辰吃瓜吃到打嗝：精彩啊！

  说起来星际时代是没有“互联网墙”这种东西的，全频道信号随便接收，民间粗糙的加密手段约等于没有加密，但联盟和帝国仍然仿佛相互隔绝的两个世界。

  无他，距离摆在那里。

  帝国与联盟领土的最近点，麋鹿η-b到桑榆星，相距11光年。

  等来自帝国的信息靠天然扩散跑到联盟，11年就过去了。你在联盟吃到的帝国瓜，至少是11年前的成年老瓜，早就臭了的那种。

  而如果你向对方发送信息，等你收到对方的回复，22年就过去了。

  在联盟和帝国自己的版图范围内，是靠量子通讯来实现信息同步，但这样的通讯频道只存在于联盟和帝国官方之间，只能交换非常有限的信息。因此，双方民众能够实时互怼的场所也很有限，包括但不限于新闻联播、重要节日和事件转播（譬如联盟新年、星际军校联赛）等等。

  这就好像你有一帮几个月才能见一次的仇敌，憋了几个月的阴阳都得赶在窗口期发泄出来，于是把直播间变成大型撕逼现场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除了这些“盛事狂欢”，民间撕逼当然也是不少的，但耐不住延迟太高，很难有人在网上骂完人后，过了22年，还能想起来去看那孙子回了我什么？

  于是民间撕逼基本上是聊天记录与聊天记录之间的撕逼，同一个话题下，每一轮参战的都不是同一批人，真实上演了“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马尔库斯和主持人已经完全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挡住，而弹幕眼看着已经从政治吵到经济，从经济吵到文化，现在开始攻击双方到底是谁审美降级：

  “（红字）我记得有那么一阵，帝国明星都去编辑基因，长得不能说毫无区别，简直一毛一样。”

  “（红字）没错没错！我有天不知道为啥手贱，打开一部帝国电影，全是喵的复制粘贴脸！想象一下，那种沉浸式全息电影，进去一看，发现就你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吓死宝宝了！”

  “（蓝字）哟，纯天然的丑特别高贵？”

  “（红字）你们这种被规训出来的千篇一律审美，懂什么自然进化的和谐美感？我们代表队，那叫一个全员美女帅哥……”

  周晓辰看到有人把她其实也不算很显眼的甜妹外表，硬是吹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嘎嘎正乐，结果奥拉把弹幕屏蔽了。

  最后一条飘过的红字说“帝国现在是搞审美多元化了——然后丑得千奇百怪！”

  周晓辰：“唉唉？”

  正看到关键处呢！

  奥拉：“我们是来收集对手信息的！”

  你在听访谈吗？

  周晓辰：“呜……”

  快乐“啪”地一下，没了。

  没有了弹幕这些妖艳贱货的干扰，周晓辰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访谈上来：

  主持人：“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你已经摸到了A+之上的那条线，是真的吗？”

  马尔库斯：“在这件事上，我不敢自傲。我在联盟代表团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熟人——我认为她走得比我要远。”

  “噗——”周晓辰喷出口水，穿透了光幕，谢东流赶紧一个仰倒，才没被喷脸上。

  周晓辰气愤：“他访谈就访谈，怎么出卖我呢！”

  “正常，”奥拉：“站在他的立场，当然要提醒队友小心你。”

  周晓辰：“那他就不能私下里提醒吗？”

  在公开场合宣布，那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么？

  “如果他私下提，别人未必信。”奥拉：“但在访谈中公开承认不如你，如果你的表现不如他所说，就是对自己信誉的伤害。”

  周晓辰睁大眼睛：“好家伙，跟队友沟通，都要押上自己的政治声誉才能取信于人吗？”

  谢东流大为震撼：“把我打死了，也搞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主持人：“这么说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马尔库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理解她为什么可以在‘越过那条线’的同时保有理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我在这场比赛中想要弄清楚的。”

  这话主持人有点接不上：“比赛的目的不是胜利吗？”

  马尔库斯：“当然——不过胜利宣言不应该由我来说。”

  这次周晓辰懂了，主动翻译：“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指挥。”

  谢东流已经震撼到太奶：“不是指挥，连‘我们会赢’这种话都不能说吗？”

  这种话他天天说……

  “领袖是由权力和信任共同维系的，”周晓辰想起自己还热乎的政治学知识，“代表队伍做出胜利承诺，是一种权力。”

  客厅里的三人扭头用诡异的目光盯她。

  周晓辰拍桌：“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