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事，李达康和田国富又回到沙瑞金的办公室门口。

  李达康弓着腰轻轻敲了敲门，“沙书记？”

  “进。”沙瑞金的声音庄严，听不出喜怒。

  二人进了房间，沙瑞金还是在看文件，等他看完手头的东西，摘下眼镜抬起头，看到李达康和田国富后，问出了一句让李达康下巴惊掉的话。

  “怎么就你们两个，周桂春呢？”

  “什……周桂春？不是……您……他……”李达康万万没想到沙瑞金会这么说，罕见的失态了。

  他可是在刚才一口气给周桂春说了那么多，连草稿都没打的人，现在结巴了。

  田国富接过话头，回答道：“沙书记，李达康书记刚刚对周桂春同志做出了处理，双开不起诉，现在周桂春同志估计已经回家抱孩子去了吧。”

  李达康又是瞳孔震动，田国富你搞什么？周桂春都已经双开了，怎么还叫同志呢？

  但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吐槽田国富了，因为沙瑞金的反应更让李达康震惊。

  只见沙瑞金怒目圆睁，“啪！”一声拍了下桌子，对李达康训斥道：“谁让你这么干的？田国富，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田国富点点头，退了出去。

  他也不用怎么招呼，只需要给保卫处打个招呼把人领过来就行了，毕竟他刚才在和李达康回来沙瑞金办公室之前，就已经给保卫处负责人发过短信了，让他们留住周桂春。

  当然，这些操作李达康都不知道，他在田国富退出去之后，立即急切地询问沙瑞金，“沙书记，您不是让我？”

  沙瑞金愤怒地摆摆手，制止了李达康的发言。

  李达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闭上嘴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田国富和周桂春进了房间，田国富手里还拿着刚刚李达康宣布的处分决定，也是他吩咐省委办的人刚刚打出来的，还加了红头。

  一进房间，不等沙瑞金问刚刚李达康做的什么处分决定，田国富就连忙把处分决定双手呈给了沙瑞金。

  沙瑞金看了眼处分决定，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把处分决定撕了个稀巴烂，动作娴熟的，就像撕法院封条似的。

  撕完处分决定，沙瑞金还不解气，把碎纸渣攥紧了扔向李达康，瞬间李达康眼前跟下雪了似的，满头满身都是碎纸渣，整个人的形象十分狼狈。

  办完这些事，沙瑞金看都不看李达康一眼，转头问周桂春：“桂春同志，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当过兵，也读过大学，很优秀嘛。”

  周桂春已经被刚刚沙瑞金的动作吓傻了，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还是田国富偷偷拽了拽周桂春的袖口，小声提醒，“想什么呢，沙书记问你话呢。”

  周桂春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回答道：“沙书记，是，我是军转出身，那时候家里穷，就去当兵了，打过越战，立过功。后来军转分配到林城做公安，感觉自己学历太低以后走不远，又去考了金陵大学，毕业后又到林城市委办工作。”

  “你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看履历，达康书记对你的提携功不可没啊。”沙瑞金说道。

  周桂春没搞清楚沙瑞金什么意思，只好顺着说：“是，我没有什么政治资源，一直在市委办、政府办、组织部、发改委来回瞎混，都没能突破正处级，还是达康书记来了林城信任我，把我放到开发区当主任，还给我提了二级巡视员，这才有了后续的发展。”

  沙瑞金点点头，话锋一转，“可我没想到，达康书记那么爱惜羽毛，自己的同志，还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犯了点错，为了不牵扯到自己，就抓住自己同志的一点小过小失，要砸人饭碗，李达康啊李达康，你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闻言，李达康冷汗直流，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沙瑞金，“沙书记，不是您让我……”

  沙瑞金叹了口气，说道：“我再三叮嘱你，让你处理的时候讲政治，什么叫讲政治？组织是挽救干部的，不会轻易放弃干部，都是自己的同志，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又何必为了撇清自己而咄咄逼人？”

  李达康也急了，下意识上前一步就要争辩，“可是……”

  沙瑞金马上抬手打断了李达康的发言，脸一拉训斥道：“李达康，你不要把你那套个人价值观带入到组织感情上来，组织对每一个同志都是包容的，周桂春原来跟过你，我让你处理，什么意思你不懂？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我直接让纪委的同志去处理不就行了？非得让我说那么明白吗？”

  李达康哑口失言，看着翻脸不认人的沙瑞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啊，好，这下是被沙瑞金坑死了，一下成了他收买人心的反面教材了。

  他扭过头，还想向周桂春解释些什么，却看到周桂春正一脸怨毒地看着自己。

  李达康如坠冰窟，闭上眼就是一阵眩晕，好险没直接晕过去。

  但沙瑞金可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继续冰冷地说道：“作为省委领导之一，那么多年的老党员，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八个字，你是从来都没往心里去，看来你连纪律处分条例都没学过，是要加强政治学习了，要不然，省委对你能不能胜任京州市委书记的工作，都要打个问号了。”

  李达康只是木然的点点头，直接开摆。

  他知道这时候再怎么辩驳也没用了，沙瑞金就是想打击自己，再把自己原来的大将纳入麾下当狗，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屈辱地认下这份委屈。

  连最后沙瑞金说要给京州换个能干的纪委书记，好好抓抓政治学习和干部风气这件事，都没听见。

  或者说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呢，沙瑞金借题发挥，把他打成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脸人，他现在什么反抗都做不出来。

  包括恍惚间听到的“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周桂春同志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都没理解什么意思，还是田国富给李达康拉出去的。

  出了门，李达康才勉强回了回神，想转头对田国富道谢，谢谢他在自己精神恍惚的时候拉自己出来。

  但还没等李达康扭头，突然听到身后一句很小声的声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为官三思，你路还长。”

  李达康忽地回过身来，震惊地看向田国富，但田国富面无表情，直接从李达康身侧大步离开，好像刚刚根本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