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犟，你还犟！我让你犟，让你犟！”

  妇人的声音伴随着啪啪声继续响起。

  “行了！睡觉！”黑暗中响起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

  短促，洪亮，有力，让人心生惧意。

  黑暗中声音渐渐下去，打人声音没有了，骂人的声音没有了。

  连呜呜哭的声音都需要很仔细听才能听到了。

  林怀瑾两人躺在微凉的夜色里，静默不语。

  这种事情，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一个万事不管的爹，一个只敢对女儿凶横的娘，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一个不肯服软倔如老牛的女儿。

  管又管不了，劝又劝不动，外人只能这么看着，看着，看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隔壁院子里传来中年妇人压低的声音：“巧儿，过来吃饭。”

  隔壁没听见回应，就又听那中年妇人说：

  “昨晚是不是打疼你了？来，我专门给你煮的鸡蛋，给你烫一烫，身上就不难受了。”

  “我不要！”声音也不大，压的低低的。

  “乖，疼着多难受啊，今天你不用干活了，娘给你干，你好好休息休息。”

  “哼。”依旧冷冷的。

  “烫完把这碗鸡蛋羹吃了，悄悄地，别让爷奶发现，趁他们还没起来，你快吃了。”

  “怎么不给你宝贝儿子吃。”

  “昨天他干的那破事，让我误会你了，今天他没得吃，就你吃。”

  “哼。”明显昨晚这事算是过去了。

  可是，她自己也明白，今天不吃这鸡蛋，那除了一顿打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过程和结局依旧。

  如果对她坏的彻底，她可以很决绝得挣脱开。

  可是大部分父母，都是这样一边坏着一边好着，让人扯又扯不开，恨又恨不起来。

  她自己只能这么耗着，耗着，耗着。

  她只能在偶尔的补偿里，劝自己，父母还是爱她的。

  劝自己，在别人家，连补偿都没有，她已经很幸福了。

  她是巧儿，但她也是千千万万个巧儿的缩影。

  巧儿们就这样长大，生存，再嫁人，再生了女娃，巧儿们会变成她们娘亲的样子吗？

  ......

  由于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今天她娘亲抢着把她的活干了，让她休息一天，所以她得以再次溜到了隔壁玩耍。

  林怀瑾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加固自己的房梁去了。

  巧儿今天就呆呆地坐在林清旁边，抿着唇，沉默又倔强。

  林清递给她一根树枝，接着划拉自己的。

  巧儿拿着树枝，也沉默地划拉着地面。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听见隔壁的声音：

  “巧儿那死丫头哪去了？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还要不要干活了。”

  “公爹，巧儿今天不舒服，活我干完了。”

  “那还不做饭？想饿死我不成。”

  “诶，我这就去。”

  沉默了一天的巧儿，终于说话了，她问林清：

  “大木哥哥，我可以嫁给小木哥哥吗？”

  “不可以哦。”

  “为什么？小木哥哥前天不是还没定亲么？”

  “他现在定亲了。”

  “啊？这么快？跟谁啊？”

  没见这几天有其他人来找过他们啊，难道是自己出去干活的时候，被村里哪个人捷足先登了？

  “嗯，不能说。”小瑾不让他说的他不说。

  “好吧，那大木哥哥我可以嫁给你吗？”巧儿继续问道。

  “也不可以。”林三岁拿着树枝，认真回答。

  “你也定亲了？”巧儿眉头皱巴巴的。

  “是呀。”林三岁开心地在地上划拉一个圈，又划拉一个圈。

  巧儿的悲伤完全不见了，只剩下愤怒了，到底是谁抢了她的，不过怒气瞬间又消散了，她垂头丧气地追问：

  “也不能说吗？”

  “是呀。”林三岁一板一眼很认真地回答。

  “好吧。”

  巧儿悲伤，巧儿愤怒，巧儿叹息。

  “你为什么想嫁小木呀？”林三岁疑惑道。

  巧儿叹息一声，双手托腮看着天边的夕阳，忧愁地很：“因为小木哥哥会干活，很多活他都会亲自做。”

  “那你为什么想嫁给我呀？”

  巧儿转头望向他，夕阳给他眉眼镀上一层暖光，眼眸清澈地看着她。

  看着这双眼睛，只觉得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想把月亮都摘下来送给他。

  “因为大木哥哥虽然呆，但是大木哥哥你不会骂人，脾气好，还长的好看。

  虽然不会做很多事情，但是我看小木哥哥教过你的东西，你都会做。

  而且你长的很好看，我看着你，我干活都有劲，能多吃两碗饭。”

  巧儿兴奋补充道：“大木哥哥，你娶我吧，以后我干活养你，我很能干的。”

  林怀瑾一走过来就听见这女娃在跟哥哥表白，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一不留神又差点要被撬墙角了。

  “那不行哦，我不能娶你的，我已经定亲了。”林三岁语气认真地拒绝她。

  “唉，我知道。”巧儿忧伤地叹气，刚刚的兴奋不再，垂头丧气的。

  “为什么想嫁人？”林怀瑾坐在林清旁边。

  “我不想嫁人的，但是我找不到更好的离开这个家的办法。

  我害怕我嫁人后被逼的像我娘一样，

  害怕遇上一个像我爹一样的丈夫，

  更害怕遇上我爷奶这样的长辈。”

  她双腿屈起抱紧，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嫁人的，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手伸出来我看看。”林怀瑾说道。

  巧儿呆呆地伸出手，林怀瑾探查一番，也叹息一声，她没有灵根，无法修炼。

  巧儿看着叹气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你被打的有点气血淤堵，我教你一套拳法，你时常练练，能强身健体，你学吗？”

  “学！”巧儿认真点头。

  巧儿不知道自己刚刚错失了修仙的机会。

  她不知，便不会悲伤，依旧是芸芸众生中懵懂的一个。

  但是她也从刚刚林怀瑾的动作看出来了，这套拳法，可能是个机会！

  于是巧儿每天偷偷趁别人不在的时候，练拳法。

  以前她要天蒙蒙亮起来打猪草喂猪，做早饭，挖泥鳅喂鸡，洗碗，洗衣服，上山砍柴，做午饭，洗碗，翻稻谷，割鱼草喂鱼，菜地除草，浇水，收翻晒的稻谷，做晚饭，再喂一边猪和鸡，洗碗，烧水洗澡。

  现在她在每天天蒙蒙亮之前，先爬起来练两遍拳。

  上山砍柴的时候，练两遍。

  在后院喂猪的时候，再练两遍。

  每天练，找到机会就练。

  这套拳法对她的身体确实有好处，她感觉她力气大了许多。

  有次她娘大手钳着她又是一顿打得时候，她居然挣脱了她的手。

  于是巧儿练得更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