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人都是视觉动物，面对头上长着小犄角的敖丙，夏羡鱼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可能是世界不同，化为人形的敖丙和敖宥也完全不是一种长相。

  西游世界中角色的长相都很符合古典美学，都是端方雅正的长相，一看就很可靠。

  哪吒还是个小团子，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年画娃娃。

  敖丙却是少年模样，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还是琉璃般透明的龙角都很有漫画感。

  顾渺本来打算单独为敖丙配置一个教学团队，但敖丙表示他想和哪吒一起上课。

  哪吒也拍着胸脯保证，哪怕敖丙一开始跟不上进度也没关系，他会好好辅导这唯一的同学兼朋友的。

  陆明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他教学起来有几分随心所欲的味道，偏偏哪吒也很吃这一套。

  虽说敖丙从前没有学习基础，但凭借强大的精神力也能将课堂上学到的东西死记硬背下来。

  只是他有些不理解，陆明师父为什么要教他们如何养鱼？

  养鱼还需要学习吗？

  敖丙有些疑惑，鱼类不都是放在水中就能活的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敖丙向对方询问着自己的疑惑。

  陆明并没有直接回答敖丙这个问题，反而对他发问：“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没有了海洋，鱼要怎么办？”

  敖丙一联想哪吒前几天补课提到的内容，认真回答：“如果海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时候有的鱼也许已经变成了人，改变着自己只为融入新的环境。”

  陆明摇了摇头：“这是源自进化论的分析，不是你的答案。

  我说，如果你面临这样的事情呢？”

  敖丙抬起眼眸，神情认真：“我是龙族，也是海洋最后的守护者。

  如果某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新的世界里没有海洋，那我会选择化身海洋，用自己的身体与修为去孕育一片全新的汪洋，不让海族传承断绝。”

  说这话的时候，敖丙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格外真挚。

  这一刻，陆明从对方身上看到了神性的光辉。

  一晃眼，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如今的敖丙也完全跟上了哪吒的学习进度，比起对爆炸艺术情有独钟的哪吒来，他更喜欢炼器。

  就在夏羡鱼以为一切都迎来了转机，不会重蹈覆辙的时候，变故陡生。

  没有人记得故事的起点，只知道一觉醒来，陈塘关的天空就被黑雾笼罩。

  穿着红色肚兜的哪吒双眸也变得漆黑一片，漂浮在上空俯视着芸芸众生，简直就是反派的既视感。

  夏羡鱼看到明显异常的哪吒，心中有几分焦虑，虽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但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保护陈塘关的百姓，还有，唤醒哪吒。

  这么大的变故敖丙自然也发觉了，他看着自己理智全无的朋友不免有些焦虑，他能为对方做些什么呢？

  这样的异常自然瞒不住城中的百姓，对于三公子哪吒，很多百姓都有印象。

  如今看到对方站在天空之上，有黑气从身体里涌出，笼罩在头顶，也压迫着每一人的精神。

  百姓惶恐却也无助，看到这情况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李靖将军。

  既然异常的起点了三公子，那么于公于私都该找李靖将军来。

  异常发生不过一刻钟，李靖就出现在了哪吒所在的位置。

  这速度之快，这全副穿戴的铠甲，好像对方早有预期一般。

  李靖拔出宝剑，神情愤怒：“逆子，你离家多日不知所踪也就罢了，如今竟带来不祥之物危害百姓。

  是为父的错，不该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惹出如今的祸端来。”

  李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看得夏羡鱼很生气，什么叫太过纵容，什么叫稚子顽劣，听起来好像是帮哪吒开脱的话。

  实则每一个都明示了哪吒的不懂事，自己这个做阿父的多么多么辛苦，多么多么不容易。

  哪怕如今的哪吒被黑气侵蚀了心智，黑洞一般的眼眸却无意识看向李靖。

  看着李靖装模作样又煽情一波，接着就准备提着剑砍哪吒。

  夏羡鱼终于忍不住了，她看向李靖愤怒道：“你闭嘴，哪吒才不会有问题！”

  看到夏羡鱼站出来替哪吒说话，李靖先是震惊，随后状似无奈开口：“我也是吒儿的父亲，如果有其他办法，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儿殒命。

  只是纠缠在他身上的东西太过厉害，如今已经侵蚀肉身，无力回天。

  我李靖难道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吗？

  只是再拖下去，不光是吒儿没了性命，还要连累陈塘关的百姓···”

  说话的间隙，敖丙已经飞到了哪吒面前，但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反倒成了李靖卖惨的筏子，对方按了按眼角：“大家也看到了，吒儿如今不仅不认识我这个父亲，对于其他人也没有反应···”

  夏羡鱼知道，对付着黑气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红莲业火。

  可红莲业火对于黑气可谓是无差别攻击，到时候哪吒的肉身几乎都保不住。

  她突然想起，哪吒还欠自己的一个要求，这也许有用。

  夏羡鱼飞到空中视线和哪吒平齐，她对上对方漆黑的眼眸，命令道：“哪吒，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现在立刻马上醒过来！”

  话音刚落，哪吒眼眸中的黑气就逐渐消退，露出那双澄澈的眼睛。

  意识回笼的哪吒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夏羡鱼解释：“姐姐，这不是我···”

  夏羡鱼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这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不知道哪吒做了什么，那弥漫在城中的黑气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等到皎洁的月光再次笼罩着城中，城中的百姓也丝毫不放松。

  虽说如今的哪吒已经变回来正常模样，但对方怪物一般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在城中，估计许多人睡觉都不得安稳。

  毕竟和压迫感十足的怪物比起来，还是熊孩子更可爱。

  人类总会对超出认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所以他们开始畏惧哪吒，为了不让噩梦再现，他们甚至在心中计划着如何对付哪吒。

  李靖自然是感受到了百姓们的不安与躁动，他没有选择出言安抚大家，甚至放出威压来放大了这份恐慌。

  他不想做一个外人眼中冷血无情的父亲，所以只能佯装被迫割舍爱子。

  如今哪吒已经是全城百姓眼中的异类，李靖不怕等不到自己想要的机会。

  夏羡鱼无心去观察百姓和李靖的反应，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哪吒身上。

  “那些黑气被你收到哪里去了？

  还能拿出来吗？”

  听到夏羡鱼关切的声音，哪吒只觉得心头一暖，他摇着头脸上苍白。

  强撑起一个笑容：“这黑气古怪得很，如同活物一般在我身体中流窜，我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才堪堪压制在我的脊椎骨中。”

  看着眼前哪吒令人心疼的神情，夏羡鱼感觉到一阵无力，这还是她经历几个世界以来最无奈的一次。

  从前哪怕是困住孙悟空的枷锁，她都能亲手触碰折断。

  可这黑气滑溜溜如同活物，虽然会有意识避开她的手指，却扎根在了哪吒体内。

  夏羡鱼看着哪吒，沮丧道：“对不起，我没办法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拔除这黑气。”

  哪吒反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没关系的，我已经有了应对这黑雾的法子。

  姐姐你忘了？

  我可是拿到了未来人生剧本的人。”

  哪吒的神情太轻松，说起那些血淋淋的未来，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又看向夏羡鱼和敖丙：“这具躯壳已经被黑气侵蚀，我只能勉强将这东西压制在脊梁骨中。

  如今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抽离神魂重塑身体。”

  敖丙不淡定道：“你以为神魂躯壳分离之后重塑身体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

  稍有不慎，也许，也许···”

  敖丙哽咽了，字不成句，泣不成声。

  哪吒认真看向夏羡鱼：“姐姐，这一次，你会帮我的，对吗？”

  夏羡鱼斩钉截铁道：“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再算计伤害你，我会护好你的神魂，为你收集信仰，重塑身体。”

  哪吒对着夏羡鱼露出一个笑容，是如同初见般，灿烂张扬的那种笑。

  月光依旧落在哪吒身上，混天绫在他的臂弯猎猎作响，他低下头，将百姓眼中的惶恐与畏惧尽收眼底。

  哪吒眨了眨眼睛，忽然抬起眼眸，和穿着铠甲的李靖对上眼神。

  猝不及防窥到了对方最真实的情绪，三分厌恶，三分恶趣味，还有四分寒冷。

  唯独不见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爱意，不见父子一场的温情。

  哪吒本以为自己不会像窥见的结局中那样走向死亡，毕竟他不再是从前的哪吒，也不会因为无法得到的爱和注定没有回应耿耿于怀。

  可没想到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之后，他还是选择走向同样的节点。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悲切，不再凄凉，也不用一个人对抗孤独。

  哪吒伸出手，李靖的剑就从剑鞘中飞出，到了他的手里。

  剑锋冰冷，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

  哪吒的手指从剑身抚摸到剑刃，忽然笑了一声，这是一把顶顶好的剑，用来送自己最后一程更好。

  只见他有些费力的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回头看一眼李靖和城中百姓：

  “这黑气来得没缘由，如今被我用身体勉强封印，暂时还城中一个安宁。

  可变数太多，未来难测。

  纵然哪吒以身为器，也不敢保证能够彻底消灭这黑气。

  我哪吒今日赴死，是为了钱塘关的百姓。

  和李将军父子一场，尘世随肉身而断，他日有缘再见，便是陌生人了。”

  说话的时候，哪吒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靖脸上。

  他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点儿愧疚，一毫的悲伤。

  可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已经对对方没了期待，可还是会不自觉去观察对方，这就是难以割舍的亲情吗？

  哪吒说不清楚。

  那把寒光闪闪的剑的确很好用，哪吒都能感觉到剑刃刺破肌肤，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李靖身上，在神魂脱离躯壳之前，他看到了李靖强忍不住的笑意。

  原来，所谓的生身父亲，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啊！

  夏羡鱼眼睛眨也不眨，在哪吒神魂脱离躯壳的那一刻，将对方的原身收入袖中。

  接着拿出装有红莲业火的琉璃宝瓶，将哪吒躯壳里的黑气烧得干干净净，就连衣服的渣子都没有剩下。

  但在红莲业火之中，只有一条洁白的脊椎骨留了下来，只有上端一点是黑色的。

  敖丙就这样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眼前自刎，就连对方的躯壳也在火焰中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节骨鞭。

  他看向夏羡鱼的眼神带着迷茫：“哪吒就这样没了吗？”

  夏羡鱼将那脊椎骨递到敖丙手中：“有时候，死亡并不是分别。

  我已经妥善保管了哪吒的神魂，等找到合适的灵植化作仙体，他就回来了。”

  敖丙：“真的吗？”

  夏羡鱼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哪吒不仅是你的朋友，更是我的弟弟。”

  敖丙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骨头，认真想了想：“那我就趁这段时间，用这骨头为哪吒祭炼一个趁手的法器。

  自己骨头做成的鞭子，想来不会比混天绫和乾坤圈差的。”

  敖丙跳脱的思维让夏羡鱼有些跟不上：“啊？你确定要用哪吒留下的骨头，做一个骨鞭送给他吗？”

  敖丙还以为夏羡鱼在质疑自己的礼物是不是太简单了，他仔细一想，单纯用哪吒的骨头，其实祭炼不出来太高级的法器。

  他看向夏羡鱼：“你说得对，那我再加一些自己的鳞片和胡须进去，算了，在抽一根不那么重要的筋吧！”

  说话的瞬间，敖丙就从自己脖子后面抽出了一根钢丝粗细的玉色龙筋。

  对方的动作实在太过行云流水，夏羡鱼只觉得敖丙是条狠龙。

  说抽龙筋就抽，说要鳞片就拔，这执行力简直没话说。

  不过，这样的话，敖丙也如同很多剧情中的那样被抽了龙筋。

  只不过这次，是对方自愿的。

  原来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吗？

  这让夏羡鱼临时更改了对于纣王的计划，什么走着看都不如将危险直接扼杀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