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路旖旎

  离了府没多远,刘喜就骑着马过来,在骡车外弯着腰低声说:

  “主子爷说了,等出了城,就让姑娘上爷的马车待着,也就半个时辰功夫,姑娘先委屈着些。”

  惜宁正蜷缩着腿,歪在红姑身上打瞌睡,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些。

  要是一路坐着骡车去蒙古,她这条小命,非得交代了不可。

  这车驾,自然是福晋安排的,十四爷再霸道能干,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其实福晋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干脆就投十四爷所好,他喜欢谁,就跟着抬举谁不就得了?

  十四爷自然会承她的情,念她的好,甚至对宠妾也会悠着点,不那么巴心巴肝地护犊子。

  福晋越是拧着来,反而把爷给越推越远。

  道理就那么简单,可惜身在局中看不明啊!

  既想要地位尊荣与权柄,还想要主子爷的宠爱与真心,世上事哪有两全法哦!

  十四爷见福晋给惜宁安排了女婢们坐的骡车,冷哼一声,离府还没百丈,就吩咐刘喜去安抚自己的心尖尖。

  惜宁迷迷瞪瞪,跟着骡车摇摇晃晃,到了城门边,感觉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都赶着这时辰出城呢,等天大亮了,就得清道迎圣驾。

  齐力又过来看一眼,告诉惜宁说:

  “出城的马车多,得各府主子们先行,再走骡车。”

  惜宁点头,等着就等着吧,反正出去了也是候着。

  宁格格身边的丫鬟春明过来,行了个礼对着车里说:

  “惜宁姑娘,格格说请您上她那边去,一起出城,也舒坦些。”

  这宁格格虽然胆怯,可人并不傻,她也没坏心眼,当初是被福晋逼着没办法,才来惜宁这儿凑近乎,想打探十四爷的行踪与消息。

  如今福晋不指望她,给晾一边了,她倒是诚心诚意地来讨好惜宁。

  想着要去蒙古好几个月呢,与惜宁把关系处好了,总没有坏处的。

  可惜宁对在这府里拉帮结派没有兴趣,管她是诚心还是假意,只恹恹地说:

  “多谢你家格格,我半夜爬起来,此时还困着呢,倒不着急,正好睡一觉。”

  春明悻悻然地回去了,宁格格也知道,想要取得人家信任,非一日之功,也没说什么,便让马车跟着大部队先出了城。

  十四爷的马车自然是领先出去,刘喜就算想去把惜宁姑娘接上,也不好逆着滚滚车流往回赶,急得直着脖子找惜宁姑娘的骡车,哪还看得见?

  到了城外,爷就策马过来了,撩开车帘一看,回头瞪了刘喜一眼。

  刘喜知道这回差事没办好,赶紧就跪下来了,抬手扇自己耳刮子,直请罪说:

  “都是奴才疏忽了,该早些把姑娘接过来的,到了城门边上,就没法往回挤了。”

  十四爷这才松了松脸色,叫他起来吧。

  确实人赶人,车接车的,不好再回头。

  他就不应该给福晋面子,直接在府邸门口让惜宁上自己的马车不就得了?

  不就是看惜宁平时低调,小白兔似的,半点也不愿意出风头,才让她上了那骡车。

  十四爷骑着马,恨不能立马回去,把惜宁带过来。

  可旁边还有四爷,五爷,九爷,十爷十三爷,以及几个小的阿哥们跟着,他是万万不可能那般任性莽撞的。

  好在巡防营的将士们得力,一会儿就全都疏散开来,下人随众的骡车也纷纷过来了,怎么也不能耽误皇上圣驾不是?

  此时天边已经大亮,夏日初阳,给茫茫郊野洒上稀碎金光,惜宁下了骡车,便长呼一口气,身心舒畅。

  她自从穿过来,还没有出过京城,没见过如此苍茫大地,草漫如卷的景象,此刻贪婪地看着四周,舍不得挪步。

  刘喜轻声唤着:

  “姑娘,咱们快些上马车吧,一会圣驾就该出来了。”

  到那时外边站着的众人都得跪到,山呼万岁万万岁,一直跪到圣驾离了城门,远远在前,才可起身。

  姑娘若是不进马车,就得跪上好些时候,还得吃一肚子灰。

  落杏红姑搀扶着惜宁上了十四爷的马车,惜宁这才觉得四肢五体都归位了。

  马车宽敞,铺着地衣,有卧榻,还有茶桌,都是钉死了的,不会因路途颠簸而挪动。

  存书和惜画跟着服侍,这时候便从茶桌底下拿出食盒来,里面热乎乎的小米粥,腌黄瓜,腌笋,还有小笼包子。

  存书笑着说:

  “十四爷昨日就吩咐好了,姑娘起得早,怕是顾不上吃什么,让刘公公备好了早膳,放在茶炉子上热着,姑娘趁这会子圣驾还没来,赶紧用些吧。”

  惜宁还真有些饿了,也没客气,便热乎乎地用了一碗粥,几个包子。

  又问十四爷可有用过,听说爷刚出了城门就上马车来吃了喝了,接着关心了一圈存书几个,还有刘喜齐力等人。

  知道他们都没饿着,惜宁才拿出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屉包子,麻烦齐力给落杏她们俩送去。

  这两丫头半夜起来,和惜宁一样,就喝了两口豆浆,用了些点心,肚子也空着呢。

  又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到辰时末,才听见外面响鞭的声音,圣驾出城了。

  众人都屏声敛息,跪地山呼,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唯有圣驾车马辚辚之声。

  这架势太有震慑力,惜宁在马车里一动不敢动,约莫一刻钟后,才听到车外人起身,一时众人又活泛起来。

  惜宁又困又累,只想躺倒。

  几位阿哥爷起得更早,这时候也都乏得很,各自对了个眼色,会心一笑,都弃了马儿,回车上补觉。

  十四爷一上马车,存书和惜画两个就很有眼色地下车上后面去了。

  她们早就习惯,只要惜宁姑娘在,主子爷都不让旁边有人伺候。

  十四爷上来就搂着惜宁,疼惜地问:

  “累着了吧?那骡车我知道,坐不直,靠不住,可受罪了,瞧瞧,黑眼圈都出来了。”

  这马车里布置是个凹形,左边是茶案,中间嵌着个小火炉,可以烧茶水热饭食,炉子两边是放茶叶点心果子的小柜子。

  右边是一排矮榻,下面放着备用的衣服毯子各种路上得用的物件儿。

  中间是一张软榻,刚好能躺下十四爷,惜宁娇小,窝在爷怀里,勉强也能睡得下。

  十四爷打了个哈欠,便把惜宁卷吧卷吧,放在里侧,拉了毛毯来盖住两人道:

  “困死了,陪爷睡会。”

  惜宁自然也有些困的,便蜷缩在十四爷怀里,两只脚搭在他腿上,伴着爷逐渐缓慢粗重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马车悠悠荡荡的,好似摇篮一般,惜宁这一觉睡得尤其香甜,又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回到上辈子,在京城那套一百十五平的大平层里转悠来转悠去。

  惜宁上辈子活到三十五岁,父母先后去世,给她留下一笔巨额遗产。

  她是真正的白富美单身贵族,手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

  她也没遇到自己想嫁的人,更没有孩子,时间和精力除了工作之外,便是各种挖掘自己的潜能,尽情培养爱好,做什么都做到极致。

  惜宁要是没挂,早晚有一日,也会去登珠穆朗玛峰,或者玩翼装飞行。

  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不断超越自己,战胜自己,才觉得有意义,太阳没有白白升起。

  哪想到在海沟里跌落,一命呜呼?

  还好早早地立好了遗嘱,如不幸离世,将所有资产都捐出去。

  如今竟落到封建王朝做奴婢的境地,惜宁有些伤心,伤心之余好像又有点甜蜜蜜的滋味,怎么回事?

  想起来了,哆啦,嗯还好有个哆啦罩着自己。

  惜宁是被爷给揉捏醒的,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一直扭来扭去地不老实,十四爷就这里捏捏,那里揉揉。

  终于把人给弄醒了。

  ……

  十四爷眼带笑意,捧着惜宁的脸,亲了几口,又得意地蹭了蹭,在她耳边低声说:

  “夜里再好生收拾你!”

  惜宁脸红得好似樱桃果一般,快滴血了。

  恰好此时,马车外车夫吁地一声,车缓缓停了下来。

  十四爷帮惜宁理好衣裳,这才撩开车帘。

  竟是到了密云境内的行宫,圣驾要在此歇息一日,再继续前行。

  密云行宫不大,皇上带着几个未成年娶亲的皇子住进去,十四爷这般有女眷的,就不好往里挤了。

  自有内务府随行的管事太监安排,就地征用官员商贾的院子,给几位皇子们打尖落脚。

  十四爷抱着惜宁下了马车,后面存书惜画和落杏红姑四个迎上伺候。

  爷把惜宁交给落杏扶着,吩咐刘喜道:

  “姑娘跟我住一个院子,其他人你看着安置。”

  这院落是京城里一家姓刘的商贾置办的,原本也是预备着家人度夏避暑的庄子,就在密云县镇边上。

  这时候庄子里的闲杂人等自早就清出去了,就连刘家主人也不得进门,皇家天颜,白丁商户岂是轻易得见?

  能得皇子携女眷入住一回,都够吹好几辈子的牛了,虽然刘家人连自家住了哪位皇子都不知道。

  到密云已近黄昏,众人都累了,也未多话,简单用了晚膳,便沐浴歇息。

  至于夜间十四爷如何收拾惜宁,就不得而知了。

  ……

  一夜癫狂,惜宁到日上三竿醒来,只觉腰酸背痛。

  这马车坐了一日,实在是辛苦啊。

  落杏见她不时握拳捶背,便自告奋勇,与她揉捏一番,果然舒服不少。

  一边揉捏,落杏一边絮絮叨叨地禀报:

  “爷一早就走了,去行宫侍奉皇上用早膳,留下话说,姑娘若是有兴致,可以去县镇里逛逛,刘喜公公和护卫都留下,预备好了。”

  顿了一会又说:

  “那宁格格一早就过来了,说是想与姑娘一起用早膳,奴婢看姑娘睡得香,就说您昨日累了,请她先回去,等姑娘醒了再去给她请安去……”

  落杏说着就有些不安,按规矩,惜宁是侍妾,该去给宁格格请安。

  可姑娘啥时候受过这种磋磨?

  惜宁闭着眼享受呢,听着落杏语气不安,睁开眼对她笑了笑说:

  “你做得对,她是格格,敬着些原是正理。”

  府里人都知道,宁格格如今活成了个弃子,主子爷不爱,福晋也不待见。

  也得亏十四爷府上宽仁,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磋磨她,份例内的吃食供应如今倒也不曾短缺。

  可日子一长,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宁格格处之泰然,开春还把身边的丫鬟叫到一起,与她们说:

  “我这里是没有什么前程的,日后不过吃斋念佛,清净修心,你们若是觉得清贫,熬不住,自寻前程去便是。”

  最后只留下贴身丫鬟春明,和两个打扫的粗使丫鬟,从此竟真的关起门来,吃素抄经。

  府里人都说宁格格性情乖戾,不求上进,有叹息的,也有鄙视的。

  都道是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美人儿,竟形如槁木一般,活得没个人气儿。

  宁格格这般模样,落杏却能不卑不亢,守着规矩,与她一分敬重,惜宁不禁暗自赞叹一声。

  倒没看错这丫头,心地宽仁,也沉得住气,比那碧环,银姑和碧霜不知强了多少。

  用过早膳,惜宁便领着落杏红姑往宁格格住的院子里去。

  宁格格点了檀香在抄经呢,见惜宁来了,忙迎出来。

  惜宁正要屈膝请安,被她一把托住,口中急急道:

  “妹妹千万别如此,你我本是一样的人,何苦如此,折煞我也!”

  宁格格这句一样的人,让惜宁心里很是抚慰。

  自从来到这封建时代,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等级森严。

  好好的人,愣是给打断脊梁骨,敲碎膝盖,折成奴才,惜宁心里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自己做不了奴才,也受不了把好好的人当奴才使唤。

  当下两人携了手,在院中葡萄藤架下入座,丫鬟们上了茶水来。

  半盏茶后,宁格格敛了神色,颇有些推心置腹意味地与惜宁说:

  “妹妹知道,之前是福晋想要我与你亲近,好窥视十四爷行踪与心意,只是姐姐愚笨懦弱,见了十四爷,便紧张无措,谈什么窥视?不过应付福晋罢了,倒是让妹妹看了笑话,妹妹千万不要厌弃我才好。”

  说着眼里便雾气升腾,这美人儿眼看梨花带雨,惜宁也免不了怜香惜玉起来,忙道:

  “姐姐多虑了,妹妹哪敢说什么厌弃?不过是刚进府里,两眼一抹瞎,多一步路不敢行,多一句话不敢言而已!”

  宁格格点头,赞叹道:

  “妹妹是个明白人,这铁打的府邸流水的人儿,今日繁花似锦,又知道明日欢喜人是谁?有一日过一日,荣宠不惊,盛衰不虞,才是有大造化的。”

  这话却说得有些禅意了,惜宁笑笑,没再接话,只把点心碟子往宁格格那儿让了让。

  宁格格这回被十四爷点名带出来,一开始心慌意乱,冷静下来就想明白,爷正是因为她不受宠,不邀宠,才带出来为吴惜宁做挡箭牌呢!

  冷眼旁观了这大半年,这吴惜宁是个有大智慧的,心底也仁善,不会主动害人,只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不惹是非,不争长短,甚至不巴结主子爷。

  要换个人,在主子爷面前得脸成这样,还不早就尾巴翘上天,把别人踩得死死的?

  宁格格胆小,可心里却亮堂,想着如今福晋不搭理她了,趁着这回去蒙古,倒不如与吴惜宁多走动走动。

  她也不想往爷跟前凑,若能与吴惜宁有些情谊,说不得主子爷爱屋及乌,对她也要顾惜几分。

  日后在十四爷府邸后院也就不怕福晋压制,下人磋磨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宁格格才这般想尽办法地与惜宁接近。

  “妹妹也知道,姐姐是个没用的人,主子爷不待见,如今福晋那看重的是杨格格,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往妹妹身边亲近,如今倒是一颗诚心,想与你多来往些,还望妹妹千万不要嫌弃。”

  这话说得倒是诚恳,惜宁都不好意思再装淡定了,便笑着说:

  “姐姐愿意与惜宁亲近,自然是求之不得,主子爷说了,今日他没空,让咱们自便,不如你我二人,就去这县镇上转转如何?”

  宁格格喜不自胜,当下两人便带了落杏红姑春明,一众护卫簇拥着,坐了马车往密云县城逛去。

  两人都久居深宅大院,自然看什么都好奇,尤其惜宁,到这时代,还没逛过街呢,见到个门脸儿就往里去。

  这县镇街边店铺里的货色远远比不上十四爷平日赏赐的东西精致,可一众女子出街,哪有忍得住不买东西的?

  东家进西家出的,不会儿落杏三人手里就满满当当的。

  听闻刘喜说这密云别的没有,就是灶台鱼出名,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去了最有名的老字号,用了一顿午膳,才打道回府。

  等十四爷黄昏归来,见惜宁正盘腿坐在炕上,摆弄白日里买的那些小玩意呢。

  爷将短靴一踢,上了炕,便把小侍妾搂进怀里,问她:

  “今日做了些啥?玩得可开心?”

  惜宁喜笑颜开地点头道:

  “开心,与宁格格去了县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还吃了灶台鱼。”

  十四爷知道惜宁好美食,伸手去捏捏她的腮帮子,又捏了捏嘴唇,想着她还真是爱吃鱼,难不成前世是猫,转世投胎了?

  又想到她刚才说与宁格格一起出的门,不禁皱眉道:

  “你带她出门作甚,若合不来,日后不必迁就她。”

  在十四爷眼里,宁格格是个无趣扫兴的人,出门怕是娇滴滴,这里不适,那里不妥地,没得败兴头。

  惜宁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水晶百花球,想了想才说:

  “我倒觉得宁格格不错,是个细致人,虽然话不多,可也挺会凑趣儿的。”

  十四爷扬眉,是吗?宁格格一木头美人,还会凑趣儿?

  他伸手捏住惜宁的手指,扯到嘴边亲上两口才说:

  “动不动眼泪汪汪,倒好似爷是只老虎,要吃了她似的,凑趣儿?败兴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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