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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小僵尸

  这些木牛流马,只是简易的傀儡。
  结构也很简单,做不了太多动作,只能机械式的前进,后退和转弯。
  甚至还没墨画的小老虎复杂,但用来运送矿石,也足够了。
  因为结构简单,所以只需最基础的灵枢阵。
  不用像尸王那样,画复杂的序列阵纹,构建成百上千的灵枢层级,层层控制。
  因此,初学灵枢阵的云少爷,也能画出来。
  而有云少爷帮忙,进度就快多了。
  但画好后,也没那么简单。
  这些灵枢阵和牛马傀儡,还需要实际用一下,并调试一番。
  墨画便抽空,去矿山里试了一下,看这些木牛流马,能否正常使用。
  调试不难,但比较繁琐。
  试用时的挖矿,运矿,需要人手帮忙。
  调试阵法,修改阵法,以及修缮这些木牛流马傀儡,也需要“人”搭手。
  墨画决定,还是用僵尸代劳。
  墨画又从尸矿之中,抽调了一批僵尸,让它们挖矿,然后装在矿车上,再由木牛流马往外拉。
  这批僵尸中,有一具小僵尸。
  个子不高,脸白白的。
  正是在万尸阵中,最早被墨画改了序列阵纹,每晚偷偷替墨画开门的那个小僵尸。
  尸矿坍塌了一部分,万尸阵也被销毁。
  清缴阵中僵尸和棺木的时候,墨画发现这个小僵尸还在。
  因为太小,实力较弱。
  陆乘云并没有让它出去道兵作战。
  所以尸潮汹涌,双方激战中,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棺材里。
  这个小僵尸,大概十来岁,年纪应该比墨画大,但估计也是贫苦出身,家境不好,所以长得瘦小,看着也没比墨画大多少。
  就是不知,他小小年纪,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会落在陆乘云手中,被炼成僵尸的。
  十来岁,这辈子刚开始。
  家境不好的话,甚至没怎么享过福。
  墨画有些同情,也有些惋惜。
  调试木牛流马的时候,便特意把它带在身边。
  其他僵尸,采矿,挖矿,运矿。
  它则跟着墨画溜达,搬搬东西,扫扫矿道,探探山路。
  又或者,当木牛流马出了故障,它便听墨画的话,将傀儡拆开,供墨画检查,又或者递些笔墨,让墨画修缮阵法……
  这些不太重的力气活,都由小僵尸出。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见了这具小僵尸,都有些惊异。
  白子胜主要是生气:
  “陆乘云这个王八蛋,连这么小的修士都不放过,当时我该多捅他几枪!”
  白子曦则看着小僵尸,皱了皱眉头。
  墨画疑惑道:“师姐,有什么不对么?”
  白子曦沉思片刻,缓缓道:
  “这个小僵尸,身上只有尸气,没有血气。”
  没有血气?
  墨画微怔,想了想便明白了。
  只有尸气,没有血气,就意味着,它只是死了,被炼成了尸,但还没来得及吃人,吸血。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
  这小僵尸有些弱,应该杀不了人。
  就算有机会吃肉喝血,也抢不过其他僵尸。
  只能靠着养尸棺中的邪气,温养尸气。
  白子胜看了眼墨画,疑惑道:“你不会想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吧……”
  墨画叹了口气,摇头道:
  “尘归尘,土归土,它既然成了僵尸,便有了归宿。”
  白子胜撇了撇嘴,嘀咕道: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墨画哼声道:“今晚的牛肉,没你的份了!”
  白子胜立马服软道:
  “小师弟,我错了,你刚刚说得没错,非常对,很有道理!”
  白子曦微微叹气,看着白子胜的目光,带了些嫌弃。
  过了一会,白子胜又问道:
  “那伱打算拿这小僵尸怎么办呢?烧了么?道廷的焚尸阵,好像快建好了……”
  墨画有些纠结,沉思片刻,叹道:
  “我在它身上画过阵法,它又帮过我,也算有缘,事情了结后,就让它入土为安吧……”
  白子胜和白子曦也都点了点头。
  ……
  十多天后,木牛流马已经调试好了。
  所有的牛马傀儡,也都画好了灵枢阵。
  和墨画预计的一样,消耗灵石不多,操控简单,木料耐用,力道也不小,用来运送矿石,绰绰有余。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损坏,没人会修。
  修这些傀儡,需要掌握灵枢阵。
  等到自己,还有云少爷离开,这南岳城中,没人会灵枢阵,自然也就没人会修这些木牛流马。
  所以平时使用,就要注意保养。
  只要合理使用,自然损耗,这些牛马的寿命,还是很长的。
  墨画将此事,嘱咐了南岳城新来的掌司。
  南岳城的道廷司,几乎从上到下,都被换了次血。
  新来的掌司,是司徒家的人,姓司徒,名慎,和之前的司徒谨长老,似乎还是同支兄弟。
  或许是受到家族嘱托,又或许是从司徒芳口中,得知了南岳城的诸多事情,筑基修为的司徒慎对墨画很是客气,甚至客气之中,还带些恭敬。
  他的态度很郑重。
  南岳城,是他的一次机遇,也是司徒家的一次机会。
  尸矿一事,关系重大。
  各方势力看着,他若做不好,丢的是司徒家的脸面。
  同样,他若能妥当善后,便是大功一件,日后在族中,也有一个好风评,道廷司的升迁,也可累积不少功勋。
  而墨画是阵师,还是尸王的“主人”。
  处理尸王和尸群,需要墨画首肯。
  新建矿井,改善日后南岳城修士的生活,也要仰仗墨画。
  所以他对墨画,几乎是予取予求。
  墨画说啥,他都是一口答应,做起来也不遗余力。
  墨画在心中感慨。
  看来家族内部的竞争,的确很激烈,压力也很大。
  一口锅吃饭,不卖点力,不花点心思,估计连汤都喝不上。
  ……
  木牛流马造好,矿井也建好了。
  接着,便是开工了。
  司徒慎便组织矿修,重新开工。
  矿修有些踌躇,又有些忐忑。
  之前尸潮围城的事,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
  如今虽然尸潮退去,但难免会有遗留,尤其是矿井之中,幽深污秽,最适合僵尸藏身。
  他们不太敢开工。
  既是穷怕了,苦怕了,也是害怕遇到僵尸,丢了性命。
  但他们又不敢不开工。
  因为他们实在是穷,没有灵石,饭都吃不上。
  开工了,矿里若有僵尸,最多死他们一个。
  可若不开工,全家都会饿死。
  他们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可直到进了矿山,他们这才发现,全都不一样了。
  矿井变大了,变宽敞了,变明亮了,而且还有风,不冷不热,清清凉凉的。
  没了阴森感,没了压抑感。
  污气秽气也不重了。
  在里面呆着,就舒适多了。
  也不像之前那样辛苦了。
  而且到处都是阵法,甚至还有阵法,是用来预防妖兽的,看着就很让人安心……
  “这是南岳城的矿山么……”
  这些矿修,都有些难以置信。
  之后他们聚齐起来,纷纷向掌司叩谢。
  自南岳城建成开始,这些矿修,连同他们的祖祖辈辈,都不曾进过这样安全的矿井。
  矿山之中,几百上千年来,为他们这些矿修布过的阵法,就算全加起来,也没现在这一座矿井之中的阵法多。
  他们感激不已。
  掌司让众人起来,便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墨先生,是他平息了尸患,还为大家,建了这座矿井。”
  矿修们又纷纷叩谢道:
  “谢谢小墨先生!”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这小墨先生到底是谁……
  之后司徒慎又订了一些章程。
  譬如矿修下井,每日不得超过四个时辰。
  每日薪酬,不得低于一枚灵石。
  当地任何家族,任何势力,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矿修灵石……() ()
  此外,金华街也被取缔了。
  所有吃喝嫖赌的场所,全部关闭。
  青楼的女修,也都还契从良。
  有强买强卖修士,逼良为娼,害人性命的,一律从严发落。
  司徒慎和墨画站在城楼上,看着金华街被拆毁。
  一些有陆家撑腰,无恶不作的掌柜、赌棍,恶徒,鸨母,打手被道廷司押解到道狱,沿途遭众人唾骂,丢石头和烂菜叶。
  有人脱离苦海,和亲人抱头痛哭。
  也有人孤苦无依,暗自神伤。
  大多数人,都义愤填膺,拍手称快。
  繁华数十年,由陆剥皮所建,表面流光溢彩,暗地里藏着血泪的金华街,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尽数拆毁了。
  司徒慎感慨道:
  “青天白日之下,污秽阴暗,便无所遁形了。”
  墨画却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日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一样么?”
  司徒慎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墨画心思竟如此敏锐。
  他这点微妙的心思,都被墨画捕捉到了。
  墨画目光深邃,心思通透,而且对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对司徒家有恩,司徒慎便决定坦诚相待,说些肺腑之言。
  “小墨先生,”司徒慎叹了口气,声音微沉:
  “我从三十岁开始,便在道廷司任职,从小小的执司做起,做到典司,副掌司,也轮值过几个小仙城的掌司……”
  “这种事,其实,见得不少……”
  “或者说,放眼整个修界,这种事都屡见不鲜。”
  “这件事能解决,只不过是因为,摆到了明面上。”
  “摆到明面上的事,都是正大光明的,冠冕堂皇的,但若没摆到明面上,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说些诛心的话……”
  司徒慎看着墨画,低声道:
  “今日我做这南岳城掌司,可以光明正大地,替这些苦命的修士做主,将这些青楼赌坊,一扫而净,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可若在此之前,我来做这南岳城掌司……”
  “很有可能,就会和上任掌司,做一样的事。”
  “一起流连青楼,一赌千金,用这些苦命女子的身体,拿来消遣,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
  “和陆家一起,压迫、压榨、玩弄这些修士……”
  司徒慎目光晦涩,转言又道:
  “当然,这话我也就是说说……”
  “司徒家有家训的,我最多明哲保身,不会真的同流合污。”
  “但大多数人,即便嘴上正义凛然,真到了那个位置,做的事情,也和钱掌司差不多……”
  “甚至若不是这件事闹大了,有地方道廷司互相包庇,陆家之事,大半也会不了了之。”
  “这个世上,明暗是交替的,人心,是复杂的……”
  “站在亮处的人,往往光鲜亮丽,可一站到暗处,便不知,又是什么模样了……”
  “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光,您也难免,会有走在暗处的时候……”
  司徒慎看着墨画,诚恳道:
  “小墨先生,您以后,一定要当心啊。”
  既当心别人,也当心自己……
  这些事,司徒慎能看到,能看清楚,但解决不了。
  他不想让墨画一片澄澈的道心,卷入人心善变的泥沼,陷入俗欲横流的阴暗,因此而痛苦迷茫。
  墨画若有所思,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司徒掌司!”
  司徒慎能说这些肺腑之言,也是为了自己好。
  墨画心里还是明白的。
  司徒慎微笑颔首。
  他又转过头,看着下面被拆毁的金华街,心中微微感叹。
  这在夜里灯火通明,流金泻玉的繁华街市,经日光一照,便现出了原形,露出了一片肮脏与不堪的狼藉。
  这修界,纵使大多地方,仍有着阴暗和不公。
  但总归是有一道光,照到了这里……
  金华街被毁,很多修士重获自由。
  青兰特意登门感谢墨画,还带了她亲手做的百花糕。
  这南岳城中,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
  青兰无依无靠,虽能自力更生,但到底还是辛苦一些。
  司徒芳便决定把她带在身边,她能教青兰修炼,青兰也能为她做些膳食,照顾她的起居。
  司徒芳身为典司,平日还是很忙的,没空照顾自己。
  而司徒芳身后,有家族支撑。
  青兰跟着她,也会安稳一些,不会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墨画,白子胜和白子曦坐在院子里,吃着百花糕,和青兰聊了会天。
  白子曦送了她一门功法。
  在白家不算稀有,但对青兰就很珍贵了。
  青兰临行前,郑重行礼,感激道:
  “他日若有能帮到小公子和白小姐的地方,青兰一定万死莫辞!”
  墨画摆手,“青兰姐姐言重了。”
  ……
  送走青兰后,次日苏长老也登门拜访了。
  苏长老带了一些好茶给墨画尝。
  两人坐着院子喝茶,清风徐来,水气氤氲,茶香四溢。
  苏长老致歉道:
  “小先生,对不住了,我不知陆家主……陆乘云他如此狼子野心,口无遮拦,这才害得小先生,被他算计……”
  “没事没事。”墨画并不在意。
  陆乘云不打自己的主意,那自己也还学不到灵枢阵,吃不完观想图,也无法彻底解决南岳城的尸患,还能帮他们重建矿井。
  南岳城的散修,也是很苦的。
  墨画也是散修出身,他还记得娘亲的话。
  若是遇到生活困苦的散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就帮一下。
  苏长老感叹道:“小先生,果真是胸襟宽广……”
  尽管苏长老拍马屁,一直有些生硬,但墨画听着,还是挺高兴的。
  墨画脸上笑眯眯的,只不过嘴上谦虚道:
  “哪里哪里。”
  见墨画不怪罪他,苏长老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气氛便又融洽了许多。
  两人又如往常一般,聊些阵法,谈些琐事。
  谈着谈着,就聊到了金华街,还有百花楼……
  苏长老感激道:
  “金华街的事,要多谢小先生了。”
  墨画点了点头,忽而有些疑惑,“金华街被拆了,长老您就不能去百花楼听曲了吧,这也要谢我么?”
  苏长老老脸一红,“不是,真不熟……”
  墨画明显不信。
  苏长老见墨画通透的眼神,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了,也不再隐瞒,只是神情怅然:
  “丝竹悦耳,佳人悦目。”
  “听不到,看不到,固然有些遗憾。”
  “但这些,不过是些小小的私欲,算不得什么。”
  “我更希望的是,这世间不再有人流落风尘,也不再有水仙这般苦命的姑娘……”
  墨画一怔,随后端起茶杯,脆声道:
  “我以茶代酒,敬长老一杯。”
  苏长老哭笑不得,但还是举杯,和墨画喝了一杯茶……
  ……
  南岳城的事,差不多了结了。
  矿井造好,阵法完善。
  南岳城的矿修,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赚灵石,谋生计,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除此之外,万千僵尸,也要烧了。
  道廷的焚尸阵,已经建造好了。
  焚尸阵是复阵,建在坟山之上,由一个个火系单阵构成,占地极大,运转起来,火气升腾,整座坟山,赤红一片,仿佛变成了一座火焰山。
  南岳城的所有僵尸,都在排队火化。
  墨画操控着行尸,一批一批走进焚尸阵中,焚掉躯体,化掉尸气,祛尽尸毒。
  所有僵尸,都要焚化。
  这个过程比较漫长。
  而唯一没有火化的,是那具小僵尸。
  它没有沾过血腥,也没有什么恶果,还帮过墨画。
  墨画也心存同情,便布下阵法,泄了它的尸气,将它葬在坟山一处偏僻,但景色静谧的小山丘上。
  山丘荒凉,但安静,无人打扰。
  每到傍晚,夕阳西下,晚霞便会洒在山丘上,也洒在墨画为它立的小坟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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